趙觀棋這次發病嚴重,醒來時天色已經晚了,天文司正廳不便于病人休息,池奉安排了馬車,把他送回相師府。
雲松青一路攙扶着他,擔心得要命,從上馬車到走進相師府,全程一言不發。
趙觀棋有心想陪她說會兒話,卻沒有半分力氣張開口,在馬車上隻能閉目養神,到家後也被她不由分說扶回了卧房休息。
雲松青把他扶到床上,替他蓋好被子,随即便坐在床邊,手指不停地捏揉着眉心。
趙觀棋慢吞吞地睜開眼,卧房内隻點了一盞青燈,光線昏暗,氣氛沉悶,雲松青坐在椅子上,像往常那般習慣性翹着腿,眉宇間卻多了幾分平日裡少見的郁悶。
看到她這副模樣,趙觀棋心裡滿是愧疚,他歎着氣開口低聲喚她:“青兒……”
“嗯?我在。”雲松青飛快睜眼望向他在昏暗環境下更加幽深黑漆的雙眸。
“抱歉……”
男人說話幾乎沒發出聲音,她屏住了呼吸才聽清他在說什麼。
“趙觀棋,”雲松青叫他的全名,卻接下來卻倏然沉默下來,過了半晌,她才詞窮地開口,“有我在,會好的。”
她絕對不會讓他死。
既然藥方隻差最後一味藥引,那她無論如何也會想盡辦法去尋到。
兩個人又恢複沉默,雲松青以為趙觀棋太累,撐不住再度昏睡,便起身去熄了那盞青燈。
她心亂,看到趙觀棋的臉隻會更加難以平靜,身處黑暗之中,對于她此刻而言,反而更有利于思考事情。
重新做回到床邊那把椅子上,雲松青搭在扶手上的手忽然被輕輕握住。
低頭一看,趙觀棋修長冰涼的手指一點點纏上她的指縫,二人手指交叉相扣,彼此肌膚的溫度互相交融。
趙觀棋的手實在太涼,從天文司出來已是夜晚,氣溫驟降得厲害,一路趕回來,他好不容易才恢複一些的體溫又變涼了,現在剛躺上床蓋好被子,炭火在屋内慢慢燃燒,他的體溫暫時還沒恢複正常。
雲松青被他手掌的溫度冰得下意識一顫,他纏着她的手倏地僵住,猶豫一瞬後理智告訴他要松手。
感受到男人的手指在試圖縮回,雲松青反應過來,手上微微使了點勁兒,不容拒絕地锢住了他主動纏上來的手指。
“都主動握上來了,哪兒還有松手的道理?”雲松青無奈苦笑道。
趙觀棋嗓音苦澀:“我體溫太低,現在松手,或許還來得及。”
“早就來不及了,趙觀棋,是你先找到我的,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準你退縮半步。”雲松青語氣霸道又強硬,與趙觀棋交纏的那隻手不知不覺加重了力度。
直至男人吃痛地皺了皺眉,唇縫輕輕吐出一聲“嘶”,她才反應過來是自己弄疼了他的手。
他也不說話,隻是保持着沉默,她不會看相,看不出他心裡在想什麼。
雲松青長長歎了聲氣,另一隻手輕輕揉着他的手背、骨節,還有指腹。
趙觀棋胸腔裡忽然散出幾聲悶悶的笑來,雲松青擡眸望他:“笑什麼?”
“癢……”趙觀棋聲音如羽毛,不輕不重地搔了一下雲松青的心尖。
随即他更過分地勾着手指輕輕往她手心撓了幾下,似是想要将方才受到的癢意傳給她似的。
“别鬧。”雲松青懲罰般的打了一下他的手背。
幼稚的相師大人悻悻收斂了胡鬧的手指,乖乖躺在她手掌裡任她揉捏。
池奉端着湯藥進來時,開口第一句便是吐槽:“誰把燈給我滅了啊,不知道咱們大人怕黑啊?”
雲松青感到詫異,亮着眼睛壓低聲音問床上的人:“你怕黑?”
“有你在,便什麼都不怕了。”趙觀棋聲音裡含着淺淺的笑。
有雲松青在,他不怕黑,也不怕病痛,更不懼生死。
池奉冒着一片漆黑準确無誤地把湯藥塞到雲松青手裡:“這是大人今晚的湯藥,趁熱得趕緊喝。”
“不是,你給錯人了……”雲松青語塞道。
“沒錯啊,你給大人喂藥。”池奉邊把青燈點亮邊解釋。
像是怕那兩人看不清似的,池奉還特地多點了幾盞燈。
卧房内瞬間被暖黃的燭光填滿,趙觀棋閉上眼又重新睜開,漆黑的眸色覆上一層微弱的燭光,凝望雲松青時,又平添幾分柔情。
雲松青背對着青燈,燭光在她身後萦繞,瀑布般的發絲染上暖色,整個人如同神女降臨,面色雖然平淡,與趙觀棋相視的眼睛裡卻是眼波流轉,簡直比海面還要洶湧。
趙觀棋似乎能聽到她的心聲在說:我來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