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樣了!”
桑繡大驚,轉身就要進屋找藥,“藥在哪裡?我去給你拿。”
我伸手将她拽住,苦笑道:“沒用的,要靜養。”
這段時間以來,一直都在逃亡,連日來的追殺躲避,體力早已近乎枯竭。
昨日又以一己之力對抗數十位天字号高手,也許不等血蠶蠱蘇醒,我可能就要一命嗚呼了吧。
“先不要說話。”她緊張地看着我,眼圈隐隐發紅:“我扶你去床上休息。”
“好。不要告訴他們。”
“嗯。”
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大地陷入黑暗。
木屋内油燈發出微弱的光芒,桑繡站在床邊,臉上滿是擔憂。
我躺在床上,強打着精神寬慰道:“放心,他們回來之前我死不了。”
“忘月姑娘,你方才讓我幫什麼忙?”她問得又急又快,仿佛一刻也等不了:“你快說,我都答應!”
見她這樣,我突然有些想笑,這姑娘該不會以為我馬上就要交代了吧?
我清了清嗓子:“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
白衣少女凝神屏息,靜靜等待着下一句話。
我轉過臉,認真凝視前方:“如果此番我遭遇不測,請你們務必攔住桑瑱,莫要讓他做傻事。”
在南城的客棧,他們是見識過桑瑱拿刀指向自己的,她應該明白我指的是什麼。
桑繡哽咽了一下,眼淚在眼中打轉,她卻強忍未落:“姑娘不要說這些不吉利的話,你與堂兄吉人自有天相,定會轉危為安、白頭偕老的。”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萬一呢?”我苦笑一聲。
“好,我會的。”她毫不猶豫地答應:“即使你不提,我和阿兄也會看緊他的。”
“多謝。”得到保證,我終于放下心來。
桑繡抹了抹眼淚,又細心地幫我撚好被角,這才道:“姑娘好好睡一覺,我去廚房洗菜,晚點叫你起來吃飯。”
“好。”
腳步聲漸漸遠去。
我無奈地歎了口氣,心中湧起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幹澀的咳嗽聲再次在屋内響起,胸腔内疼痛難忍,仿佛有把尖銳的刀刃在裡面一點點攪動着,疼得我幾欲炸裂。
抹了抹嘴角,袖子上又是殷紅一片。
窗外夜色漸深,微弱的油燈在風中搖曳,不知過了多久,我終于在疼痛中沉沉睡去。
—
“忘月,醒醒!”
再次睜眼,已是深夜。
白衣女子手持油燈立在床畔,燈光昏黃,映照出她焦急的面容。
環顧四周,并未見到桑瑱與桑錦的身影,我有些擔憂:“他們呢?”
“在廚房,你先穿衣服,我們馬上開飯。”她一邊說着,一邊将挂在椅子上的外袍遞給我。
“謝謝。”
我正欲去接,少女臉色陡然一變:“你又吐血了!”
她指着我的袖口,滿臉驚恐:“怎會有這麼多血!”
“無事。”我努力挺直身子,将裡衣袖子挽起,“你就當沒看見,否則大家知道也隻是徒增煩惱。”
“可是……”她緊咬下唇。
“沒有可是。”我拍了拍她的肩,費力走到桌邊。
見我起來,桑瑱、桑錦很快從竈上端來各種熱氣騰騰的吃食。
坐在熟悉的小方桌前,面對着熟悉的菌子湯和炒野菜,心中不由有些唏噓。
和半年前相比,一切看似沒有變,一切又大不相同。
桑錦與桑瑱下午收獲頗豐,他們采到了一大筐制作毒粉的草藥,獵到了一頭梅花鹿、一隻小野豬以及幾條大鲫魚,因此晚飯也比白日裡更加豐盛。
昏暗油燈下,菌子新鮮飽滿,野菜色澤翠嫩,烤野豬香氣四溢,乳白色的鲫魚湯更是濃郁鮮甜。
空氣中彌漫着飯菜的香味,然而屋内氣氛卻異常沉靜。
四人各懷心事,無人開口。
林間蟲鳴聲時斷時續,房内咀嚼聲、筷子觸碰碗沿的聲音分外清晰。
最終,這份沉寂被桑繡打破。
她嘗了一塊野豬肉,下意識地誇道:“桑瑱你手藝真好……”
話一出口,她自己也是一愣。
桑瑱的筷子停在半空,過了許久才緩緩回應:“那你……多吃些。”
“好……”桑繡憋紅着臉,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一旁的桑錦忍不住偷瞥了我們仨一眼,故意用力地扒着飯,将碗筷撞得叮當作響,似乎以為這樣就能遮掩住這奇怪的氛圍。
我閉了閉眼,忍不住在心底長歎一聲。
如果不是因為想讓他們幫我,桑瑱一定不願意同殺害親生妹妹的主謀同席吃飯吧?
一頓晚飯吃得格外漫長。
飯後,桑家兄妹搶着去河邊刷碗,屋内又隻剩下我與桑瑱兩人。
桑瑱站在門口,凝視着遠方山林,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