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明白的不是幾個詞彙的奧義,而是遊魚一般怎麼都抓不住的奇怪感覺。
一直想不明白的問題有了答案。
不可否認,孫老師的單詞課很有意思,可是聽完後隻會覺得空虛,絲毫不像現在這樣充實。
唐怡萌發現了其中的差别。
孫老師擅長講笑話,笑點密集讓人目不暇接。
在他的課上,時間如飛梭一般流逝,然而聽完後仔細回想就會發現,課上完了,卻沒學到什麼東西。
葉沛良不一樣。
他不像孫老師那樣,一個梗接着一個梗,他始終圍繞着單詞的釋義與用法,有展開有延伸,但又不像孫老師那樣天馬行空地扯上很遠。
葉沛良張弛有度,脈絡清晰,短短幾分鐘就讓她深刻又紮實地學到東西。
唐怡萌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黃盤”的英語是什麼(啊,沒用的知識又增加了)。
除此之外,唐怡萌還有一個收獲。
不可否認,這大概是少有的、可以名正言順、又毫無負擔地注視着葉沛良的時候。
如果是在平時,她一定不敢這樣看他。
可是現在,不管走到哪裡,不管是停是走,唐怡萌宛如虔誠的信徒,始終将視線焦點停在葉沛良的側臉。
即便她再怎麼放肆露那個骨,恣意大膽,也不會惹人遐想,更不會讓人警惕厭煩。
他們出了電梯,來到一樓大堂,随着場景變化,燈光有明有暗,不變的是金色的鏡架上搖曳着的澄瑩光亮。
唐怡萌不為所動,把更為精緻的側臉線條收入眼底。
在極為特定的時候,葉沛良會看過來。
偶爾的目光對視也不會讓人慌作一團,唐怡萌在一瞬的心驚肉跳後鎮定下來,迎上他的目光,認真聆聽,以示尊重。
她發現,在自己點頭回應的時候,葉沛良平靜如深潭的眼眸會泛起細微的波瀾,如同疾風裡沁人心脾的花香,悄悄昭示着春天的到來。
幾分鐘後,葉沛良說完了,唐怡萌卻意猶未盡。
她情不自禁地冒出一個想法,然而很快,她就把這個想法壓了下去,又徹底否定。
她嘲笑自己異想天開。
怎麼可能……
葉沛良既沒有那個閑心,也沒有那個時間。
唐怡萌帶着失落來到停着的車邊。
在向葉沛良道别時,葉沛良說:“我正好要去宏圖開會,一起走吧。”
唐怡萌咂摸出葉沛良也要上車的意思,她擔心地問:“順路嗎?會不會耽誤你的時間,我打車也行。”
葉沛良沒有回答,也沒有解釋,他打開車門,聲音沉了沉:“上車。”
“哦……”
唐怡萌在葉沛良注視下上了車,車門關上,葉沛良從另一邊上來。
葉沛良果然很忙,車子還沒駛上主路就開始打電話,從隻言片語中推斷,似乎和接下來的會議有關。
這是和宏圖汽車品牌部的會議,目的是确定新車的市場定位、主力賣點和營銷方向。
新車能否打開銷路,研發部的技術水平隻占一半,能不能把故事說得打動人心,以便讓消費者心甘情願地掏錢買單,還要看品牌部的本事。
和研發部不同,品牌部的同事都是一群打扮入時的白領精英。
他們在外被乙方奉為上賓,在内自恃有老闆撐腰可以總領全局,十分看不上研發部的那群“土包子”。
開會時,他們不隻眼光挑剔,還總拿“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說事。
慣用話術是,“你們研發部要是能争氣一點,我們也不至于這麼累。”
研發部的工程師們不善言辭,常常被他們說得面紅耳赤。
後來實在受不了,有人抓住機會,态度強硬地頂了回去:“我們要是真有劃時代的技術,還用你們幹什麼?”
随着時間推移,兩個部門的梁子越結越深,大家各不相讓,每次開會都是一場惡鬥。
如今有葉沛良在研發部坐鎮,品牌部不得不收斂了嚣張跋扈的作風,至少在表面上客氣了一些。
即便如此,大家也不敢放松。
針對這次會議,研發部早早準備,規劃出了新車的技術賣點。
不過葉沛良有不同的看法,他讓同事适當保留一些内容,不要被品牌部的人一激,就事無巨細全盤托出。
“人多嘴雜,誰知道會不會有人說出去。”
對面的人聽出一身冷汗,這倒是他沒想到的。
市場瞬息萬變,少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安穩,哪怕是公司同事,也不能完全信任。
要是被對方有意無意地傳出去,說不定又讓友商搶先。
電話那邊的人緊張起來,他就說哪個留哪個征求了葉沛良的意見。
葉沛良沒有忘記唐怡萌的存在,他一邊和同事打電話,一邊時不時地往旁邊看上一眼。
後來的一次,他的音量陡然一降,生怕打擾到誰似的,低到了塵埃裡。
不知什麼時候,唐怡萌閉上眼睛斜靠在車窗那邊,午後的陽光沉湎在她的臉上,映襯得長而濃密的睫毛根根分明。
時光在這一刻奇迹般地慢了下來,葉沛良沒有像之前那樣,餘光一掃便收回目光。
他望着唐怡萌的睡顔出神,心緒靜了,動作慢了,聲音輕軟得好似綿密的慕斯:“先這樣吧,我這邊有點事。”
對方不疑有他,以為葉沛良有什麼重要的事,說了一句“待會兒見”,急匆匆地挂了電話。
那人怎麼都不會想到,葉沛良哪有什麼正事,他隻是不想吵到唐怡萌睡覺。
或者說,不想驚擾她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