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樣清秀的青年坐在河畔,任世間紛紛擾擾,他隻安靜地坐着,蘸取河水用刻刀一點一點,專心緻志雕琢手裡的小物件。
奈何橋上,一名撐着白傘的年輕公子匆匆逆行而上,神色焦急,于亡靈間頻頻問詢:“請問,您可有見過我娘子?她頭飾白紗,衣繡銀質蛇紋……”
“他們都是夙願未盡,郁結于心的遊魂。”老伯又撐了一竿,見這姑娘好奇,便主動為她解惑。
“心事未了塵念未斷,肉身雖滅,魂靈卻不得安生。亡魂始終遊走于忘川河畔,遲遲不肯渡河步入輪回往生之路。”
老伯一手叉腰,撐起竹篙歇歇手。
“都是可憐人,不肯赴輪回之道,便要承受魂飛魄散的痛苦,再無來生。”
“竟然有這麼多遊魂甯願魂飛魄散,也不願釋懷生前事。”祝之漁舉目望去,一眼望不到亡魂隊伍的盡頭。
“從前并不算多,隻是近百年間禍事駭人,人間死傷無數,這才積累了這般數目。”老伯道。
“禍事?”祝之漁轉過身,“天災還是人禍?”
老伯道:“是天災也是人禍。”
船慢慢停了下來,靠近岸邊。
“到岸了,這兒是鬼主的宮殿,有些事老頭子不方便在這裡說。”
祝之漁從船艙裡鑽出來,剛伸腳踏出一小步,聽到老伯的話突然身體一僵,整個人愣在了原地。
“老伯,您……您說……什麼?”
祝之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裡是誰的宮殿?”
“鬼域的主上啊,”老伯熱情地給她介紹,怕她沒聽清又說了一遍名号:“酆都鬼王。”
祝之漁如遭雷擊,頭腦一片空白,已經聽不清老伯後來的聲音了。
“老伯,”她心涼半截,“您、您這船行往的地方,不是忘川對岸呀 ”
“不是,”老伯樂呵呵地搬着酒壇子,“鬼王大婚,這船是往行宮來給賓客送酒的,今夜便停在岸邊了。”
祝之漁要哭了。
她怎麼歪打正着自己送上門了。
***
鬼域的宮阙前殿賓客宴飲,分外熱鬧。
祝之漁反其道而行之,偷偷摸摸專往僻靜處溜。
【抱歉,宿主,搜尋不到行宮内部路線,無法為您導航。】
“好吧。”祝之漁本來也沒打算指望這系統。
“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誤打誤撞闖進寂臨淵休憩的那一間。”
祝之漁深吸一口氣,做出選擇,往右邊路口邁出艱難的一步。
第二步,第三步,前面道路寬敞,她越跑越快,腳步越來越輕松,周遭山石掩映風景秀麗,一回頭,隻見巍峨壓抑的鬼域宮阙被遠遠甩在身後。
她成功逃出來了!
祝之漁腦海中炸開喜悅的煙花,從未覺得風是如此的舒坦,流水是如此的動聽悅耳。
等等!
石壁後傳來的水流聲……
祝之漁扒住山石,悄悄探出腦袋:
泉池水霧缭繞,清寒沁骨。
泉水鳴濺,當中一道身影正靜坐閉目冥思。男子額前碎發浸濕,水珠沿着蒼白的面頰滑落脖頸,深入半敞的衣襟裡,男子長發披散開來,浸入水中。
目光再往下滑,便是他腰腹以下幻化出的龐大蛇尾……
祝之漁大吃一驚,猛地捂住嘴巴,生怕驚恐之餘會發出聲音。
畫面太具沖擊力了。
酆都鬼主竟然還有另一重人蛇形态。
“救救我救救我……”祝之漁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離開,她得想辦法盡快離開這裡。
她屏住呼吸,蹑手蹑腳試探着剛想……
“誰。”
背後蓦地傳來一道冰冷淩厲的斥問,砸得人頭腦嗡嗡手腳發軟。
祝之漁一顆心瞬間提至嗓子眼。
事已至此,她拔腿便跑!
“過來!”
池中男子又一聲斥責落下,蘸水的寬袖一揮,濃重黑霧瞬間湧出,越過石壁重重擊向祝之漁。
祝之漁瞳孔驟縮,生死一刹那下意識擡手擋在眼前。
手腕處突然顯現出原本消失的紅繩,閃爍着淡淡光亮。
殺氣騰騰的黑霧猛地被那股力量撞散了。
祝之漁愣了一下,不知發生了什麼。
她低頭去看,隻見那段紅繩像是印入了她的血脈裡。
“嘩”一陣陣水聲響起。
寂臨淵自水池中直起半身,銳利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她:“是你?”
“我……我……”祝之漁清楚,事已至此,她躲不掉了。
她把心一橫,突然躍入水池中。
她撲騰撲騰争分奪秒遊到寂臨淵面前,撲了上去。
祝之漁抱住長長蛇尾,求生欲極強:“我是專程來洞房的!”
剛喊出聲來,她忽然臉色一變。
不……不對。
手感不對。
祝之漁猛然想起一些科普。
蛇有兩根,還帶倒刺。
她倒吸一口冷氣,盯着寂臨淵漆黑的眼瞳,吓得瞬間魂飛九霄。
“我……我又不想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