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盤踞金陵首富的名号已經數十載,作為江家的掌上明珠,江绾依可謂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她從未受到如此屈辱。
她簡直難以置信,如此污言穢語,居然來自長輩日日誇贊的号稱明月清風的人嘴中說出。
桐月最先反應過來,憤憤為自家小姐鳴不平:“鐘望秋,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自從聽到你出事,我們家小姐日夜寝食難安。”
她心疼地看了一眼面色白的如同一張紙的江绾依,指着鐘望秋破口大罵:“千裡迢迢的路程,就為救你這個狗東西,也不看看你幾斤幾兩,破落戶出來的,配得上我家小姐嗎?”
鐘望秋嘴唇抖了抖,嘟囔着說不出話來。
剛剛話一出口,他即刻就後悔了,可是處于顔面,他還是硬撐着不肯服軟。
獄卒卻毫不客氣,狠狠一腳踹在了鐘望秋心口,他粗魯地揪着鐘望秋的衣領,在他耳邊低聲厲色道:“合着還是個吃軟飯的小白臉,别壞了老子的好事。”
獄卒摩挲着手中的銀票,笑道:“小娘子别跟他計較,這小子面皮薄,所謂金誠所至,金石為開,多來看他幾次就好了。”
江绾依心情全無,紅着眼尾,拉着桐月迅速離開了。
馬車慢慢駛過大街小巷,江绾依慵懶地倚着窗邊,欣賞着窗外流淌的風景。
“欺人太甚。”桐月憤憤不平,她怒道,“小姐,我們告訴老爺吧,他定會為你做主。”
蒼翠欲滴的樹木從江绾依面前滑過,她的眼神空空,心中充滿着酸澀,桐月還在一旁喋喋不休着。
江绾依的思緒随着啾啾鳥鳴被拉的很遠。
科舉在即,鐘望秋即刻要啟程去往盛京,臨别前,作為未婚妻,江绾依去送他最後一程。
彼時,江绾依鼓足勇氣,面對一襲白衣,器宇不凡的鐘望秋,還是一副羞澀的女兒家心态,縱使不相了解,可是這是父親為她訂下的親事。
她紅着臉,囑咐鐘望秋,為他科舉準備了上好的宣筆和端硯聊表心意,還給他帶了足夠的盤纏,若是不夠,可去京城江家的鋪子預支銀兩,以此好好準備科舉。
誰料鐘望秋聽完了她的一席話,當即變了臉色,冷笑了一聲,對她不假辭色:“江小姐,我鐘家雖然不是高門大戶,可也絕不會受嗟來之食,你大可不必如此侮辱我。”
說罷一甩衣袖轉身離開。
江绾依如當頭潑了一桶冷水,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仿佛成了笑話。
江天深知曉後,卻贊歎他不戚戚于貧賤,不汲汲于富貴。
蘇婉清知道後,更是狠狠斥責江绾依,豈能怎能嫌貧愛富,說出去平白讓人笑話。
江绾依在閨房中哭了好久,她不明白,她字字句句都是真心實意,為何所有人都說她錯了。
***
深夜,明月高懸,皎皎月華高懸天邊,世間萬物都隴上一層薄薄的面紗。
将軍府。
曠闊的院落内,沈确手中執劍,少年練劍,身姿矯健如龍,每一招一式都透露出無盡的銳氣。
他面色冷峻,揮出的每一招式,都用了十成十的力氣。
“少爺,你這都練了整整一個時辰了,歇歇吧。”
餘白在一旁看的心悸,沈确這不要命的練法,身體怎麼能吃得消。
他暗戳戳想到,距與那位江姑娘分别已經三天了。
在這期間,沈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每日每個時辰沈确都要詢問門房一趟有沒有人來。
每次看到守門小厮尴尬的搖頭,沈确的的目光一日比一日暗淡。
從開始的翹首以盼,到現在的心如死灰。
餘白暗自肺腑,不會吧不會吧,少爺都把家傳玉佩給出去了,結果人家姑娘居然對他無意。
那位江姑娘,到底是何方神聖啊。
同一片月光下,聽月小築中。
深夜中的花園靜谧而秀美,綠樹成蔭,春日鮮花争豔,散發出淡淡的芬芳氣息。
江绾依一個人坐在亭中,靜靜地看着高懸的明月,月色如水,清輝如銀。
她小心的撫着手中的玉佩,動作輕柔。
少年臨别前那句一定要去找她,盤旋在她的腦海中久久揮之不去。
杏花别巷,她問李叔,在京數日,可曾知道這處居所。
李叔約莫回憶道,每次路過此處,都有重兵把守,更有護衛日日巡邏,必是王公貴族的居住之所。
是了,能養出沈确這般恣意潇灑的性子,想必他也不會來自普通人家。
過去的十幾日仿佛是江绾依做得一場夢。
深夜客棧中兩人遙遙相望。
傾盆大雨中恣意狂奔。
山洞中面紅耳赤的治傷。
他為她摘了漫山遍野五顔六色的花。
翻雲寨中他看到了她火紅的嫁衣。
一幅幅,一幕幕畫面飛快地在江绾依面前穿梭,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每次與沈确在一起,她的唇角總是帶着淺淺的笑。
可是,盛京到了,那個規規矩矩的江绾依又回來了,她是江家的女兒,不能違背父親的諾言,也不能讓母親蒙羞。
江绾依最後留戀的看了一眼手中的玉佩,晶瑩剔透,泛着溫潤的光澤。
她取出紫檀木匣子,将玉佩妥帖地放好,壓在櫃中的最下面。
江绾依緊閉眼睛,她從未做過如此美的夢,可現在,夢該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