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襲襲,江绾依衣裙烈烈翻飛,單薄的衣衫愈發襯得她身姿綽約,亭亭玉立,纖細的脊背挺得筆直。
她雙眸仿佛藏着寒星,直直地凝視着眉頭不解的父親,紅唇輕啟:“我退婚,隻是因為我不願嫁他。”
江天德黑眸沉沉,聲音帶上隐隐的怒氣:“那你想嫁什麼人?绾依,雖說我們江家略有幾分薄産,可你要知道,士農工商,商本就排最末,豈能攀上那些高門貴戶,望秋再不濟,畢竟是長在我們身邊,為父自認對其心性也有一二分了解,倘若他真有什麼别的心思,為父自認也是能治他三分,等來日他科舉高中,也不妨是段好姻緣。”
“绾依,爹爹不會害你的。”
瞧着父親苦口婆心為自己籌劃未來,像一滴水珠,落入平靜的河面,激蕩起陣陣漣漪,江绾依說不動容是假的,可是,自己的心不會騙人,她已經戴着乖巧柔順的面具太久了。
如今她隻想做回自己。
江绾依輕聲解釋:“我想嫁的人,能尊我,敬我,愛我,是能與我風雨同舟之人。”
“父親,鐘公子并非我的良配。”江绾依坦然地注視着他,“更何況,他一邊厭棄江家的身份,一邊又貪圖江家的助力,父親,你是當真不清楚嗎?”
“這,這。”江天德長長的歎一口氣,啞口無言,他不是不知道鐘望秋對女兒的不假辭色。
隻是,讀書人難免有幾分清高,更何況他自認他的女兒才貌雙全,溫柔小意,成婚後,望秋不會不知他的好,相敬如賓。
一段姻緣,既能報答當年救命之恩成全江家名聲,也算為女兒找到如意郎君,更有甚者,江家或許能借此更上一層樓。
江家交到江天德手中前,隻不過是江南平平無奇衆多商号中的一員,在江天德的手上才如日中天,一躍成為金陵商号之首,無數人曾來求教是有什麼秘訣,江天德皆一臉高深莫測,無他,唯他眼光毒辣。
隻是如今,這一箭三雕之舉,江天德心中隐隐有些莫名的不安,難道,這次真的是他錯了。
“老爺,老爺!”管家氣喘籲籲地跑過來,看見僵持不下的父女倆,一時不知所措,臉憋得通紅。
江天德皺眉,“發生何事,如此慌慌張張。”
管家小心觑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江绾依,江绾依心中一沉。
“鐘老爺和鐘公子,帶着聘禮上門提親了。”
正廳之中,莊重典雅,朱紅色房梁雕龍畫鳳,栩栩如生,光潔的青石闆上泛着冰冷的光。
隻是,平日一向沉靜肅穆的整體感,此刻卻吵吵嚷嚷,亂嘈嘈的一片。
幾個三大五粗的漢子,大大咧咧站着,高聲談笑,言語其粗鄙讓守在門口侍奉的丫鬟都忍不住皺眉,幾個長相略有幾分刻薄的婦女叽叽喳喳,撥弄着廳内的擺件,價值千金的名家字畫被随意觸摸,還有人見桌上擺放的精美點心,便毫不客氣伸手抓了一把。
江家的仆從臉上都帶着隐隐的怒氣與不悅,可是看着遊離在人群之外,坐在角落中淡然喝茶的鐘家父子倆,一想到這是家主的座上賓,隻能将心中的不滿壓下去。
“老爺,夫人來了。”江家的奴仆像是見到了救星一般,長舒一口氣。
江天德、蘇婉清相繼而來,隻是沒想到江绾依和江一黎姐弟倆也緊随其後。
看見正廳這亂七八糟的一團,蘇婉清難以自抑的皺皺眉,江一黎少年心性,更是不加直白的顯露出了嫌棄。
“鐘兄。”饒是如此,江天德仍是不忘禮節。
一看到江氏夫婦現身,一直龜縮在在角落,老神在在的鐘父慢悠悠之起身,他耷拉着眼皮半阖着眼,涼涼道:“江兄貴人多忘事,我還以為你把為兄給忘了呢。”
江天德笑意一滞:“鐘兄說笑了。”
他隐晦的打量着一圈,空氣安靜了一瞬,接着說道:“鐘兄今日前來,不知所謂何事。”
鐘父大手一揮,鐘望秋順勢走到他的身邊,隻是顴骨處還隐約帶有青紫痕迹,他拍拍鐘望秋的肩,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江兄,如今我兒也已回金陵,我兒能平安歸來,多虧了绾依仗義相救,故而,今日我特意帶着我鐘家阖家來向绾依提親,以表誠意。”
話音剛落,十幾道視線齊刷刷向江绾依射去,如芒刺背。
江一黎率先忍不住了,撸了撸袖子:“奶奶的熊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了。”
話音剛落,其中一個眼梢吊長的婦人立刻尖聲反駁:“怎麼,咱們當年可是在祖宗靈牌面前交換的庚帖,如今想反悔,沒門,且看你們江家的脊梁骨被戳穿!”
“小妹,噤聲。”鐘父雖是呵斥,但臉上卻是笑吟吟的一片。
随後,他指向院内,十八擔聘禮整整齊齊碼放在一旁,盛放聘禮的箱子,無一不是破舊模樣,箱身的漆面大片剝落,露出斑駁的木質底色,邊角處磨損嚴重,像是受盡了搓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