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确一顆漲得滿滿歡喜雀躍的心,在七月夏日迎風中,慢慢涼透了,他苦笑,若是從前的沈确,他定當毫不猶豫轉身就走,天大地大,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自由灑脫,快意不羁。
可是,那是江绾依,是他放在心尖心心念念的姑娘。
沈确不甘心。
沈确或許自己也不明白,自己這大張旗鼓卻又迂回轉折這一圈,到底是希望江绾依發現還是希望她不發現。
“沈确,是真的啊。”江绾依悠悠輕歎一聲,霧蒙蒙的雙眸透過雕花窗棂眺望遠方,盛日陽光灼灼,金燦燦的暖陽打在身上,卻遍體生寒。
命運無常,或許也就是如此。
“對了。”江绾依轉頭對上沈确的目光,少年眼中的哀傷顯而易見,強壓下心中的痛楚,江绾依露出勉強扯出一個微笑,“你是第一次到金陵來吧,既然來了,那就讓我盡一下地主之誼。”
說罷,她“蹭”地一下站起身來,像做賊一般向門前走去。
沈确悶不作聲擡步跟在她的身後,可視線始終凝視在她的身上,她似乎輕減了許多,本就寬松的流仙裙穿在她的身上更顯腰肢纖細,以往腮邊還有一點可愛的嬰兒肥,如今也成了尖尖細細的瓜子臉。
少女的步伐匆忙而又淩亂,自始至終,她都在若有若無地逃避着沈确直白的目光,也再無問少年旁的一絲一毫。
金縷閣外,日光透過斑駁的樹葉,灑下一地碎金,城中人潮如織,好不熱鬧。
沈确與江绾依并肩踏出樓閣,微風輕拂,撩動了江绾依的發絲糾纏錯落在一起。
“等一下。”
江绾依有些驚訝地看着扭頭跑回去的沈确。
須臾片刻,沈确很快小跑回來,将手中的帏帽遞給江绾依,輕聲道:“城中人多眼雜,若有人看到你與陌生男子一道,有損你的閨譽。”
輕薄的鲛绡泛着淡淡的光澤,江绾依眼睫微顫,素白纖手接過,金縷閣生意興隆,車水馬龍,兩人已在門前逗留許久,江绾依很快将帏帽戴上,隔絕幾束打探來不懷好意的目光。
兩人如同老友一般漫無目的閑逛在金陵城的大街小巷之中。
沿着秦淮河畔,水流悠悠,波光粼粼,時不時有精緻的畫舫穿梭而行,樓台樓閣,錯落有緻,濃郁的花香随着微風,直熏得人醉,真真是卻道江南好風景。
“居然走到這裡來。”身邊少女略帶驚喜的聲音,終于打破了一路的死寂。
沈确恍然發覺兩人不知不覺走到一條熱鬧非凡的大街,街邊店鋪林立,酒旗招展,叫賣聲此起彼伏,熱鬧非凡。
“沈确,快來。”江绾依一把拉住沈确的衣袖,小跑起來,沈确緊随在其後。
兩人在街角一處熱鬧的攤販前站定,一口通過正穩穩架在微火之上,國内,濃稠的糯米粥泛着晶瑩的光澤,幾段塞飽滿滿糯米的蓮藕已煨得軟爛,絲絲縷縷的甜香飄散開來。
攤主是個胡子發白卻精神極好的老伯,顯然他與江绾依是老相識了,聽到熟悉的聲音就呵呵笑起來,“女娃娃,又偷偷跑出來了。”
隔着帏帽江绾依俏皮地眨眨眼,聲音也帶上小輩與長輩撒嬌的親呢,“王伯,來兩份糖粥藕,還是老樣子。”
王伯笑呵呵道:“好嘞,你去坐下稍等片刻。”
攤子後面隻簡單支了幾張小桌子,人做得卻是滿滿當當的,兩人找了個角落坐定,沈确方才聞道:“你經常來這?”
面前的少女雖看不清面容,卻是重重的點頭回應,聲音中不自覺戴上了懷念與怅往,“我小時候喜歡極了,每日都要吃一大碗,母親怕吃壞牙齒,故而每次我跟弟弟都是偷偷從後面溜出來。”
想到紮着兩個小球球粉雕玉琢小女娃悄悄溜出去,在街邊大快朵頤的模樣,沈确不由得勾起嘴角。
“後來長大了就沒那麼愛吃甜了,隻是每次心裡難受的時候,就會跑來吃一碗,吃着吃着,甜味就沁進心裡,沒那麼難過了。”
似乎發覺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江绾依頓時止住話題,沈确笑意也垮了下來,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粥來了。”兩碗簡單的瓷碗冒着騰騰地熱氣擺在桌上,旁邊配着兩碟金燦燦的湯汁,王伯還特意叮囑一句,“一定要趁熱吃。”
一隻纖纖玉手捏着素白的瓷勺遞到沈确面前,江绾依道:“喏,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