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确一個激靈,明日?原來今晚并不是他的死刑,頓時少年臉上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好。”
江绾依神色古怪地瞧着沈确短短時刻,他臉上陰晴不定的神色變化,但她今日太過疲憊,也無暇深思細究,她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哈欠,眼角洇出一滴生理性眼淚,袅袅婷婷轉身向江府走去。
隻剩下沈确一人伸着脖子如同望妻石那般目光炙熱盯着漸漸消失的背影。
此刻桐月正在廂房中急得團團直轉,晚間用膳時小少爺親自來找小姐,她隻得借口小姐身體不舒服早早睡下,廢了半天勁好不容易打消江一黎請大夫的想法,軟磨硬泡将他哄走,才驚覺渾身上下出了一身冷汗。
天色已然昏曉,桐月一顆心像架在火架上反複煎熬,臨行前小姐不許任何人跟着她,說是有件重要額事去确認,可是整整一日過去,江绾依還沒有回來。
一想到江绾依近日的反常,桐月心中暗悔,她不該放任小姐一人出門的,就在她下決心先悄悄尋人時,江绾依就在此時踏入房間。
桐月長舒一口氣,回來就好,她擔驚受怕一整日,生怕江绾依一時沖動做出什麼事。
主仆二人自小一同長大,江绾依似是瞧出桐月心中所思所想,她淺淺露出一個微笑,摸摸桐月的腦袋安撫道:“放心,我沒事。”
桐月隻覺得她是在強顔歡笑,鐘家欺人太甚,老爺夫人近日也是愁容滿面,更别提處在漩渦中心的江绾依了,别以為她不知道,夜深人靜之時,她還能聽到小姐幽幽的歎息。
江绾依坐在銅鏡前,映出一張略帶輕減的面容,她擡臂依次将發間的珠钗的取下,烏黑濃密的長發如瀑布一樣散下,桐月走到她身後,握着珍珠篦子一下接一下柔順的梳着。
“桐月。”江绾依輕聲喊着,“明日,還要你辛苦再幫我撐一日。”
桐月手一顫,江绾依既然選擇隐瞞自己,那定當是有重要的事情去做,隻是事到如今,她格外擔心小姐會一時想不開會做些傻事。
“放心吧。”江绾依低首斂眉,遮住了瞳中濃濃的哀傷,“夢很快就要結束了。”
夜幕入墨,濃稠地鋪展在天際,唯有一輪滿月,如同碩大的明珠,高懸于蒼穹。
沈确一襲玄色長跑,衣角随風輕輕飄動,他身形修長,安靜的坐在窗台邊,一條腿微微屈起,手臂随意地搭在上面,另一條腿自然下垂。
清冷的月光毫無保留傾灑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輪廓雙眼深邃如淵,直直地望向那輪明月。
修長骨節分明的掌中,一枚碧色玉佩在掌間翻轉,泛着溫柔的光芒,他仿佛與世間喧嚣都隔離開來,一個人,一整夜,獨獨望向明月。
晨曦乍現,天際先染出一抹魚肚白,須臾,橙紅色霞洇散暈染,柔和的晨輝傾灑于京城街巷,金陵城又開啟了新的一天熱鬧景象。
沈确一清早就已伫立等候,一身嶄新月牙白錦袍,腰間束一條墨玉腰帶,愈發襯得他身子挺拔,猶如蒼松傲雪,絲毫未有昨夜整晚徹夜未眠的模樣。
他來回踱步,目光牢牢鎖定在街道盡頭,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去看看江绾依到底行至何方,若不是害怕替江绾依惹來沒必要的麻煩,或許天剛亮他就在江府門前蹲着了。
終于,一輛裝飾精巧的馬車緩緩行于街頭,車輪“辘辘”作響,悠悠行至金縷閣門前。
馬車帏簾輕掀衣角,江绾依的烏亮杏眸正正與沈确對上,眉眼間掩不住的詫異,她瞧瞧日頭,道:“你等了我很久?”
沈确勾勾嘴角,挂着一絲若有似無的淺笑,神情專注,“我也是剛到。”
江绾依點點頭,“上來吧,今日我們要去最後一個地方。”
沈确笑容微滞,他揮揮手謝絕車夫停靠的動作,伸手矯健的翻身上車。
車廂内,江绾依今日衣裙樸素,淡青色的羅裙在她身上卻沒有絲毫寡淡的感覺,更顯身姿婀娜,恰似春日柔柳。
她躲開沈确炙熱帶着探究的目光,如同與尋常好友聊天般聊着家常,“我昨日糊塗了,竟忘記問你下榻何處,隻好再來這金縷閣碰碰運氣,少不得再麻煩掌櫃的,隻是沒想到,竟這般巧。”
沈确右手握拳,他目光矢志不渝地盯着面前的少女,兩人明明離得極盡,可江绾依的目光卻始終遊離躲避,偶有目光交彙,少女很快如受驚的小兔般很快将目光挪開。
沈确解釋道:“我母親來自蕭氏一族,族中一脈善于經商,産業也算遍布全國,金縷閣也有蕭氏參股,故而此次我也算沾光借助在此。”
江绾依本意隻是想随便找個話題打破兩人間始終萦繞的若有似無的尴尬氣氛,隻是沒想到沈确竟然如此認真的解釋一番,也沒想到原來京城中世家大族牽扯竟然如此深廣。
她點點頭表示受教,“願是如此。”
“绾依,不是碰巧。”沈确的目光牢牢鎖在江绾依臉上,“我一直在此候你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