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藥淺笑着應話,“淑女多慮了,應當的。”
人瞧完病拎過藥箱退了出去,屋子裡再次隻剩下二人,燭光影影綽綽的照映着兩人的臉,一時相顧無言,片刻,鄭魚還是開了口。
“今日金明湖上,得兩個人相幫,才勉強得以脫險,不知殿下可否幫忙查一下二人行蹤?”
“何人?”
鄭魚道:“長水校尉荀木和太常寺士曹陳鋒,陳鋒家住在城西環水巷三十二路,那裡有棵大槐樹,大槐樹直走……”
荀木不是什麼無能的莽夫,沒了她這個包袱,也會好跑許多,鄭魚不信他真的會出事,若是真……那她也要……死見人,活見屍!
至于陳鋒,萍水相逢,他幫了自己一把,那些人後邊追上來,說明他已被發現,鄭魚怕他因自己受累……
那太無辜了!
沈弘擰着兩道深重的墨眉,許久道:“孤試試。”
“謝過殿下!”
鄭魚起身要跪,他連忙将人攙起,“夫人不必如此多禮,幫你亦是幫我自己,應當的。”
……
隔日。
沈弘書房。
“如殿下所料,那女子已經被殺,發現得晚,不治而亡。”
沈弘敲着桌面,面容深沉。
“殿下,此時可要告知崔淑女?”
婵衣拿捏不準,據她這些日子相處大概清楚,那崔家女郎看似強硬,實則心軟,若是知道這事,隻怕不免多有神傷。
“說罷,她該清楚。”
“是。”
得知死士中有人背叛是因成家,那女子是個父母雙亡的盲女,鄭魚不禁一陣悲從中來。
“拿無辜弱小做威脅,簡直卑鄙!”
可她罵完,又不禁想,這不是她當初想要的嗎?
叫那些人也能有自己的日子,不再将腦袋懸在刀尖上,随時準備為另一個人犧牲,然而最後結果……
她太過大意了!
自己當時一心想着為九安報仇,為李肅一家報仇,被仇恨沖昏了頭腦,卻是忽略了很多的事情。
“都怪我!”
鄭魚一掌拍到桌子上,那梨花木桌頃刻間斷裂,用力過大,扯動了身上的傷口,才剛包紮過的傷又裂開,滲出血來,染紅了外邊的布條。
“淑女!”
婵衣大驚,喊出了聲。
鄭魚卻是一副無事發生的模樣,她道:“放心罷,我不會做什麼傻事的!”
如今那麼多條性命懸在她身上,她可不能沖動,也不能随意放棄自己,這不過是發洩一時的情緒罷。
婵衣無言,回頭看到沈弘站不遠處,躬身行禮:“殿下。”
“嗯。”
沈弘信步而至,擺手道:“下去吧,此處有我呢。”
“是。”
婵衣領命退下,沈弘視線落在她肩頭上的傷,徐徐下落,到腕部,那裡因為方才的一拳,紅腫不堪。
他無奈輕歎一口氣,進了屋,輕車熟路間從櫃子下拿出擦傷的藥膏。
“來。”
沈弘拉着她坐下,拾過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桌子已碎裂傾塌,不能再用,沒法子,隻能如此。
他擰開瓶塞,從裡頭倒出白色粉末狀的藥粉,将它敷到傷處,大掌覆上,細細将它抹勻。
帶着厚繭子的掌心摩擦在傷口上,驚起一陣陣刺痛的戰栗。
“嘶!”鄭魚擰眉,不禁疼喊出了聲。
沈弘停下手上的動作,嗤笑道:“現在知道疼了,方才拍桌子的時候,怎麼不知道疼?”
鄭魚:“……”
她無語凝噎。
沈弘繼續道:“知道你這次刺殺為何會失敗嗎?”
鄭魚道:“我太沖動了。”
沈弘不予置否,又說:“這不過是其一,最重要的一點,你太過自大了。”
鄭魚:“……”
沈弘道:“你與他夫妻多年,彼此清楚對方最大的能力跟弱點,你怎會認為,單靠那幾個死士,還有你這一身的蠻力,能在重重禁軍的包圍下殺了謝衡,甚至還可以安全脫身呢?”
他說的,鄭魚無法辯駁。
她确實當時清楚謝衡身子骨并不算很好,也清楚他的一些習性,于是想……
是她想得太過簡單了。
她慚愧低下頭。
沈弘抹着藥,嘴上不停,道:“其實這也并非全怪你,若非敵人太過卑鄙,你的計劃,原本也是可通的,殺了他,将水攪混,混亂之中自可無聲無息離去,再不行,你假傳旨意,坐上高位,也未嘗不可。”
“可我還是失敗了。”
沈弘重複:“你失敗是因為低估了敵人的卑鄙,也被情誼沖昏了頭腦。”
他說:“如今這世道,光靠情誼,是成不了大事的,隻會害人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