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得可憐,卻是沒有收獲那些人的一點憐憫,隻有不厭煩,其中一個官兵一腳踹開她,“滾遠點,不要髒了爺的衣服!”
“哎!”
“她不過是個孩童,念自己的親人罷,何苦如此傷人!”人群中有人瞧不過眼,低聲說了一句。
“就是啊,那小孩才多大,她懂什麼?”有人起頭,周遭也漸漸出現了響應聲,那官兵跋扈,卻還是不管不顧,甚至一刀刺向身側一個百姓,紅刀子進,白刀子出,頃刻間那人就沒了命。
那官兵嚣張道:“再多說一句,這就是下場!”
小孩被吓得止住了哭聲,幾個百戲藝人也認了命,不再苦苦掙紮。
那些士兵看如此,得意的大笑起來,“一群蝼蟻而已,也敢跟爺叫闆,不自量力!”
“哈哈!”
那笑聲刺耳奪目,可經過這一遭,沒有一個人再敢說話,直到那些人走遠,才又聽窸窸窣窣的低語聲響起。
“哎,本想走了一個張讓,換了新帝這日子會好過一些,不曾想還是這樣。”
“這過今天不知明日的日子,究竟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剛剛百戲的唱詞不是說了嗎,天女降世,拯救黎民于水火……”
“真希望這天女快點出現吧嗚嗚嗚。”
“噓!不要命啦,還敢談這個,沒見過那城牆人跟百戲人的下場嗎?”有人提醒,所有人悻悻噤了聲,紛紛散去,那倒在地上已經沒了聲息的女人再沒有人管。
街上又恢複了熱鬧,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紅藥,去西街的棺材鋪将老闆找過來,就說要幾副薄棺。”
“可是……”
她有些猶豫,畢竟誰都看到鄭魚現下的情況,情緒并不是十分穩定。
鄭魚清楚她在擔憂什麼,拍了拍她的手,點頭道:“放心吧,我沒事了。”
這百戲的一幕讓她明白了一點,衆生皆苦,饒是她此時此刻沖上去也成不了什麼事,相反的,不過多搭一個人進去而已。
寒食節,金明湖畔那一幕不過是暫時的,今日這些,才是常态。
“好吧。”見她如此說,紅藥也不再推拒,松手離開,她走了半晌的時日,綠杳哽咽出聲:“崔姐姐,他們為什麼要殺她呀,她什麼都沒做錯。”
她什麼也沒做錯,錯的不過是生在了這樣的世道。
這個世道,是容不得這些聲音的。
鄭魚将她擁在懷裡溫聲安撫,“她沒錯,隻是世間容不下像她這樣的人罷。”
小丫頭嗚咽抽泣,身子一顫一顫的,哽聲道:“所以……他們也是這樣,容不下阿爹阿娘嗎?”
她突然的話叫鄭魚愣住,卻聽她道:“姐姐總以為我不記得了,可我記得,那一年,那些人也是這樣,那個長長的刀一把刺進阿爹阿娘的肚子裡,噴了好多血,那血沾在我的眼睛上,我永遠不會忘記的。”
“嗯,不用忘,我們都得記着,必須記得!”
……
西街的棺材鋪老闆除了這店外,還經營着一家義莊,這年頭世道亂得很,連帶着他的生意也是好得不行,可這到底是掙的人命錢,他良心不安,于是便多了這麼一家鋪子,算是抵了這人命錢的孽。
看到女人的狀态,他已經見慣不慣了,熟練的給她搬上闆車,道:“幾位放心,我定會讓她好好走,不會再有什麼麻煩的。”
“有勞了。”
她掏出一錠銀子遞給他,又交代了幾句,讓他盯着城門那邊的動靜,待情形好些,便去給他們收個屍。
“我明白我明白。”鋪子老闆答應,也沒客套,收下來,又是承諾了幾句定會厚葬便帶着人走了。
“走吧!”
不曾想難得出來一趟,卻是碰上這樣的污糟事,幾個人都沒了什麼興緻,快步離開。
她們回來,陳敬的人也走了,别館又恢複了素日的平靜。
鄭魚回去便進了東苑,沒有再出來。
……
書房。
“啪嗒”一聲,沈弘手裡的盤珠擰碎成靥粉。
“謝衡,可真是陰險!”
他做了兩手準備,這邊假借看望之名來别館查人,那邊卻是将那些死士全部挂到了城牆。
他最是清楚鄭魚的性子,這人看似強勢,可内心軟得緊,看到自己人被如此對待……
“你們做得很好。”
她當時要是沖出去,無濟于事,不過徒增傷亡而已。
紅藥咬牙歎息說:“想不到這昌都天子竟然會用這樣的法子逼人出來,想必今日崔淑女心中極為難受,殿下要不要過去看看,她今日回來,便再沒出來過……”
沈弘道:“不急。”
她太過容易心軟了,這并非她的錯,可這種心軟,在這個世道就是錯的,要改變她這種性情,就得再磨一磨她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