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環境惡劣,陰暗潮濕,進去就是一股死腐的寒氣襲來。
鄭魚進去的時候,他們還指望着他們的陛下會救人出苦海呢。
她認出其中一人,是當初曾在祭天典上當着萬人百姓的面大罵她的言官幼子蔡郜。
當日他父親蔡東明當衆下她面子,氣得她将一金樽扔過去,害人卧床一個月,後九安從外歸來知道,沖動殺進府了結性命。
這事引起軒然大波,盡管鄭魚不認為這是自己的錯,可因着這麼個事丢了一條人命,還鬧得争論紛紛,讓謝衡同九安都陷入那流言漩渦中,思忱下隻能忍了。
她主動禁足一月,還昧着自己的良心說那人是剛正不阿的谏臣,得之實為大冶,為謝衡之幸,提出讓謝衡大加封賞其家人,以告慰他的在天之靈,彰顯皇恩浩蕩,這才平息流言風聲。
後兩年,她同蔡家并無太多交集,隻是偶爾聽謝衡提起這蔡郜,說他倒是有幾分本事,辦成了好幾件事,沒有像他父親蔡東明那樣迂腐不堪。
她不提,不代表不計較那件事,也沒什麼心思聽,自然不關注。
謝衡叫一個算跟她隔着殺父之仇的人過來,可想而知心思。
怕是一開始就沒打算讓他回去罷。
可憐人還在被自己心中那個賢明的君主瞞在鼓裡,還指望着他會來救人呢。
他的堅定在見到鄭魚的一瞬有短暫的裂崩。
“是你!”
“是我。”
鄭魚屹立在牢房門前,語調不輕不重,可看上去那麼桀骜,又壓迫感十足,那強大的氣場叫蔡郜有些愕然。
父親出事時,他正在外遊曆,那時的人不過剛及冠,有着一顆為國為民的心,他想走出那個繁華的昌都城,去流浪,去看看這外邊的世道,究竟亂成了何種模樣?
可不等才出門幾日,就收到了父親被人害死的消息,他匆忙結束自己的預期打算回返,聯系各方為父申冤,立志将這個妖婦從中宮驅逐出去。
可是聖人多情,總護着她,接連無果。
終于,鄭美人的出現才使得事情有了轉機,他們聯手合作,演了一出戲,廢了李肅一家,拔了這妖婦的爪牙,果然,害怕失權的人大鬧了一番。
可這回再沒那麼好的運氣,她被陛下下令禁足,最後賜了死。
她死那日,他隻覺大快人心,在家中祠堂連燒了好幾柱香告慰父親,卻不曾想原來隻是一出金蟬脫殼。
如今……他落她手裡了。
“你想如何!”
他不再依賴陛下會來救他,他隻是遺憾,原來自己以為的報了仇,到頭來不過一場虛空罷。
鄭魚看他倒是氣節,不怕死,在這一點上,跟他那個父親确實有幾分相似。
她當時怨怼人為何如此待她,但事情過去多年,尤其經曆這麼多,那點怨氣早便散了,眼下瞧他如此,并不惱,反而有幾分欣賞起來。
鄭魚微眯起眼打量着人,好半晌,漫不經心開口道:“我想如何,那得看你們怎麼配合了?”
她命人将其帶出來,但沒有做什麼,隻在外一會兒便又将人送了回去。
“主上不打算拷問嗎?”婵衣有些不解。
韓慎增添了許多新的刑罰,沒幾個人能受得住的,拷問之下,定然可以得知很多東西。
鄭魚笑:“光靠那些刑具來獲知,那有什麼意思,我要他們自己乖乖的到我跟前來,主動臣服!”
她還有些私心,欣賞歸欣賞,當日她受的那些委屈,可不是白受的。
父債子償。
既然他父親讓她嘗遍了被萬人所指的滋味兒,那她也要他的兒子嘗嘗,這被誤會指着鼻子罵的感覺。
她交代:“這兩日特别關注一下這人,牢裡寒冷,不時給他送些物資進去。”
“好。”
不清楚為什麼,但主上的決定是沒錯的,婵衣想。
忙完事,鄭魚并沒有立即回府,她先去别館看了一眼來待選女使的姑娘,又去東西三道走了一番,還順便看望過從北川帶過來的人。
她幫他們解決了住所的問題,人都算良籍,也不好吃懶做,這麼些時日,跟着折騰起了生意經,也算慢慢在好轉了。
看望過,她又尋着人,帶了一批冬用物品出了城,再次來到林家坳。
她要探一探謝衡的狀況。
這麼一遭下來,清晨時分出門,日漸黃昏才回去,方進門就被告知一件事。
沈弘病下了。
鄭魚皺眉:“怎麼會病了的,昨夜不還好好的嗎?”
怎麼會呢?
自然是因為某人一夜未眠,澆了大半夜的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