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換作沈弘沉默了。
這一點,其實誰都清楚,隻是不會有人去為它做改變。
一來這是一件極其不容易的事情。
二來……
這涉及到許多男人的利益。
隻有它存在,它是對的,才能證明男子得到的那些利益好處是正當的,他們的行為選擇……都是對的。
沒人會想承認自己錯了。
所以千百年來,大家都出奇一緻擁護這一點。
鄭魚看出他的動搖,繼續道:“當初殿下找我合作,不該就應想到這一點嗎,當初賭了一次,不如再賭一回如何?”
沈弘未給她答案,這時,仆役從外間走進來,說帶回來的獵物已經處理好了,邀二人出去一塊烤炙肉。
這确實不是一件容易做下決定的事,畢竟她也是為此愁了好幾天,也就這會兒話趕話,才敢提出來,故而鄭魚也并不要求他立即給她答案。
鄭魚道:“不着急,殿下可好好想想再與我說。”
她拉着人出去,“既然他們已經弄好了,那走吧,不要辜負了這一番美意。”
……
鄭魚到院裡,那一字排開的都是處理好的肉品,還有些,已經擺上了火架上,九安走過來挎住她的手臂,道:“嬢嬢,這可也有我的一份功勞呢。”
幽州人本就有冬獵的習慣,過去九安也經常同父親出去野獵,這幾乎算是一項約定俗成的娛樂活動了,要再正式些,還會分隊比賽,設置彩頭呢,不過鄭魚近日一直在忙,也忽略了不少。
“真厲害。”她不吝啬的誇獎,卻是想到了一個主意……
“殿下,不如咱們舉辦一場冬獵會如何?”
沈弘看她眼珠子烏溜溜一轉,就知曉人是又有主意,且再次轉到方才所聊的事情去,但他也沒有反對,答應道:“好,辦一場冬獵會,不限男女,不限形式,府上人同那些來選女使皆可參加,彩頭嘛……”
他想了想,從腰間解下一塊麒麟玉玦,道:“便是這塊青玉玦,還有一百兩銀!”
聞言院裡一陣哄聲起,大家都激動壞了。
他這塊玉,不說代表的身份意義,就是單純賣出去,那水種和做工質地,都屬上上乘,能換她們可能一輩子都見不到的錢,更不說還有額外的一百兩呢,這麼多錢,要攢起來,将來什麼時候不打仗了,日子好了,自己為奴的契書也到了期限,給自己贖了身,出去買個宅子,再做點小本生意,也能活下去,不需要再依賴着誰……
嗯。
隻要不打仗,就能活……
以前這種好事,哪裡能夠輪得上她們這些賣給人家為奴為婢的下人,都是那些兵将或者富戶人家才有資格參加的,這一回,可是天降的富貴,消息傳開,大家都紛紛報名積極參與,花樊樓那邊的女郎也是,她們以為這是對自己選女使的另一重考驗,不敢怠慢一分。
畢竟能留下來,總比再回去受苦受累的好。
就算留不下,拿到彩頭,回去家裡日子好過些,自己和母親的日子,也會好很多。
……
臘月二十五。
在年節前幾日,于天寒峰山腳,一場如火如荼的冬獵會活動終于展開。
十人一組,男女分開,由刺史府中的仆役,花樊樓的女郎組成的五十六支隊伍在下方望着雕花漆盤上的彩頭虎視眈眈,一個個勢在必得。
女郎的氣勢,也未輸那些仆役幾分。
他們整裝待發,隻等營帳内的人開口,便沖進獵場……
花明兩家的家主未曾見過這般架勢,望着下方的人,有些懷疑,這些隻會幹粗活,沒有經過訓練的人,是否真的可以打下獵物,還有那些女人,她們真的敢進林子,不會被那些獸類吓得嗷嗷直叫或者被吞掉,成為那些野物的盤中餐?
倒是在他們手邊,那女席上,家中幾個女兒看得眼熱,不見一點擔心的神色,反而頗有躍躍欲試的架勢……
鄭魚坐于沈弘左方位置,她雖是幽州主,可這大冶天下,沈弘這個異姓王,要比她地位尊崇許多,這種大場面,向來高位者坐主.席,她也不在意這個。
左右誰坐在那兒都不影響今天這一樁活動。
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在下方場上,那一支算是她親手拉起來的隊伍,看向她們時,鄭魚的眼神變得尤為堅定,她相信她們可以,就像自己會呼吸一樣簡單。
她見過太多這樣的女兒郎了,她們從來不是不能,隻是沒有一個可以同男子一樣,公平競争的機會而已,人總是被困在内宅之中,困于繁瑣的家務事裡……再被訓誡說你們不行,做什麼都不如男人,可實際上,隻要給她們一個機會,她們能夠做到的,從來比你見到的要多得多。
力量和身形上的差距,甚至不能成為她們的阻礙。
沈弘端坐于上,看着下方的人,一開始他并沒有太多的期許,但現在,看那些人穿上戎裝,立于場上的氣勢,他忽然也想看看,她們究竟能做到什麼地步,是否值得他……為人破例。
他站起來,走出營帳,站在前面的位置,目不斜視的望着前方,告訴她們:“勇敢的将士們……拿出你們所有的本事,去屬于你們的戰場上,盡情發揮吧!”
随着他的話落,場上人轟然散去,隻留下一陣塵煙。
三柱香燃着,淡藍色的煙霧乘風飛遠,灑下一點點香灰,證明它們存在過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