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家是川蜀世家之首,祖上在百年前,也曾是朝上能臣,不說地位比與四世三公,也絕對算得上肱骨之臣,隻是到了董家上一任家主後,經過張讓的事才隐世不出,說來也不過近二十年罷。
鄭魚長成那幾年,正是老家主董桧當家做主的時候,算不得太好,也算不得太壞,日子過得還平穩,雖也會見路邊餓殍,遇山匪劫道,偶爾像阿靈一樣,碰到些不懷好意的奸人,亦或是鄉裡人為幾分幾厘的地,争來鬥去,吵來吵去的,但還算是秩序井然,都能找到為自己個兒做主的人。
這一點不僅是老家主董桧的治理有方,更是他教養有度,名下嫡長子董穎是個端方君子,心系百姓,常微服下民間,與百姓同吃同住,遇事為民做主,是深得民心的,隻是不知怎的,董老家主病逝後,原本該是當之無愧接任者的董穎,卻是遲遲未能接任家主之位,董氏一直由族中長老代管事宜。
據說,族中長老更屬意妾室所生的二公子董令君。
那要了阿靈父兄性命的觀星台,便是他提議所為,說是為觀天象,測天命,護董氏百年榮光。
……
她們是在五月下旬近六月之時入的城,因為人比較多,容易引起注意,先在城外十幾裡處待了兩日,随即分批喬裝進城。
鄭魚帶着紅藥蟬衣等尋了一家客棧住下來,便由明家姑娘起草庚帖,喚人送去了董府。
董家回了文書,但卻避而不見。
“怎辦主上?”
頭一遭出來,碰這樣的事,花弄柳不免有些心急,慌亂起來。
明绾臉色也不太好,隻是她比花家姑娘年長一些,也更能藏得住情緒,問:“可要再起一份庚帖過去……”
“不必了。”
他們既然不願意見,那多少份拜訪的庚帖都沒用,鄭魚指節有節奏的叩着桌面,神思遊走。
雖說吃個閉門羹是意料之中的事,若隻是單純過來拜會,那自是無妨,她有的是耐心碰他們慢慢磨,然當下沈弘在禁宮之内,生死未蔔,于公于私……
她都靜不下這份心來。
這事必須即可得到解決才好!
紅藥道:“既然董家如此敬酒不吃吃罰酒,那不如直接點動手吧!”
從向來穩重自持的紅藥嘴裡聽到“直接動手”這幾個詞,可見當下狀況之急。
動手是不成問題,她過來帶了兩百來人,除了女營那些,其她死士,哪個不是訓練有素,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突襲,勝算還是有幾分的,隻是……
一旦撕破臉,又在别人的地盤上……
鄭魚抿了一口春茶,望向茶樓街口,那裡人來人往,極為熱鬧,扒手摸向路人的口袋,拿走了他們的錢袋子,人倒發現及時,立時喊了一聲,其他人幫着攔住,并未有損失。
還有個衣衫褴褛的老婦人,拄着拐杖顫顫巍巍的走在路上,逢人便喊:“可曾見過我的孫子?”
這自然是無人回答她的,一個個搖頭便走了。
“不可。”鄭魚拒絕,想了想,道:“明绾再與我寫一封書信,這次不交董府,就說……”她頓了一下,道:“就說幽州牧鄭氏,拜會董長公子。”
她随即看向阿靈,問:“你可知那觀星台在何處?”
阿靈點點頭,“早前阿娘讓我去給爹爹他們送飯的時候走過兩次,我知道路。”
“那便好。”
鄭魚吩咐道:“蟬衣,你帶幾個人趁夜過去,推了這觀星台。”
“是!”
她不想這麼做,可時下無法子,不得不铤而走險。
……
一日後。
醉仙樓上。
“來了!”
随着她的話音落下,隻見樓處上來一個青衫男子,他以白玉簪挽發,渾身上下除了一個代表着董家身份的魚袋,再無其它配飾,可是樸素。
“你便是送來拜帖的幽州牧鄭魚?”
鄭魚起身,抱拳道:“董長公子,幸會。”
“不敢當!”
男人眼睛四處在她身上打量,并不友好,“今日夜間觀星台出的一遭事,是出自刺史大人的手筆吧?大人初到川蜀便如此挑釁我董家,這筆賬該如何算呢?”
鄭魚笑:“那自然是……當湧泉相報了。”
她盯着人,不示弱的反看回去,兩人這麼僵持了半日,鄭魚收回視線,看了看他身後的一堆扈從,道:“長公子确定,你我商談之時,需要這麼多人在場嗎?”
董穎微怔,随即擺手,喚衆人退下去,鄭魚吩咐紅藥道:“傳令下去,今日我與長公子在此商談要事,閑雜人等,一律不準靠近!”
“是!”
人離開,屋内隻剩下了她這邊三五人和荀穎以及他的一個貼身侍從。
鄭魚邀請董穎坐下,給他倒了一杯茶,“川蜀人傑地靈,這茶葉也是獨一份的好,可是幽州不能及也。”
董穎接過茶慢條斯理的飲着,鄭魚也不急,陪着他慢慢喝。
街上的熱鬧聲和此刻二人之間的安靜氛圍形成鮮明對比。
其實兩人都心照不宣,隻是誰也沒有點破而已。
時間于這茶飲中過去,終于,董穎開了口,“你幫我,目的是什麼?”
鄭魚挑眉一笑,道:“我需要川蜀這邊勢力的支持,與我一塊攻上昌都。”
董穎聽她說完跟着笑了。
“你很大膽,我從未見過像你這般大膽的女子。”
鄭魚看向他,道:“不,你見過的。”
她死死地盯着他目光不動。
人有一瞬錯神,随即眉宇舒展開,露出會心的笑容,問:“你幾時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