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悫死了。
他原本就病了許久,大夫趕來時候已經無力回天。
喬氏緊緊抱住了虞悫已經漸漸冰冷的身體,哭得暈過去好幾回。
虞思在一旁站着,她隻感覺自己腦子都木木的,眼前一切似乎是真的,又仿佛是假的。
她不信虞悫會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比所謂家主之位還要貴重,可她卻又不能不信,喬氏這一聲聲的哭喊做不得假。
外面傳來了喧鬧聲音,她回頭,恰好看到二叔虞衡進到屋子裡面來。
他身上還穿着盔甲披挂,快步奔走時候叮當作響,他面色中帶着擔憂和不可置信,應當是剛從外面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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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出了這樣的事情!”虞衡的聲音大,震得虞思耳邊嗡嗡作響了,“這孩子……氣性怎麼這般大!他哪怕不把自己的性命當回事,就不為自己的母親想想!”
喬氏淚眼婆娑看向了虞衡,眼淚如水湧出。
“我的兒……我的兒啊!你就這麼丢下母親,讓母親以後怎麼活!怎麼活啊!”她再次伏趴在了虞悫身上,“我的命怎麼這麼苦,丈夫兒子一個個離我而去!我今後要怎麼辦啊嗚嗚嗚!”
喬氏哭得這麼傷心悲恸,屋子裡外的仆從們也低了頭開始跟着哭泣。
虞衡亦是虎目含淚,他道:“嫂嫂不必憂心,有衡在一日,嫂嫂便不會受任何委屈!大郎氣性這麼大,半點也不為自己母親着想,嫂嫂也不必再這麼傷心!權當是沒生過了!”他一邊義憤填膺說着,一邊把目光投向了虞思,“你還不過去把你母親扶起來?今後你要陪在你母親身邊!她就隻剩下你一這麼一個女兒!”
虞思卻忍不住皺了眉頭,她不喜歡虞衡說虞悫的那些話。
她正想說什麼,卻先看到了喬氏向她投過來的目光。
見虞思沒有動作,虞衡生氣起來,他抓住她瘦弱的肩膀推搡了幾下,口中恨恨道:“難不成你就和你死了的哥哥一樣,是個冷心冷肺的人嗎!那是你母親!”
虞思肩膀被捏得生疼,她忍着眼淚大力推開了虞衡,她看向了這個之前就在家中以家主自稱的二叔,再想一想兄長這死得不明不白,心中頓時翻過了無數想法。
“我阿兄才不會是你說的那樣的人!”她含淚說道,“他連我的親事都安排得妥妥當當,怎麼會不為母親着想!你口口聲聲說我阿兄氣性大不為母親着想,你憑什麼這麼說!是不是你逼死了我阿兄!否則你為何從進門開始便就是在給我阿兄身上潑髒水!”
這話一出,屋子裡仆從們頓時安靜下來,隻剩下虞衡粗重的呼吸聲,還有喬氏幾乎嘶啞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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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信阿兄會這麼輕易用性命來争這家主之位。”虞思說出了心中所想,“這其中必有蹊跷!我要報官!我還要人來驗屍!阿兄病後吃的藥是不是良藥,是不是有人處心積慮就是要阿兄死,所以老早就下了毒手!”她盯緊了虞衡的雙目,“我阿兄活着的時候,你便以家主自居,現在我阿兄死了,你就來給我阿兄潑髒水,想來害死我阿兄的就是你!”
“胡說八道!”虞衡并不避開虞思的逼視,反而還理直氣壯起來,“你怕不是瘋魔了!你不看看你母親悲痛欲絕的樣子,不去安慰你母親,反而說這些瘋話!我是你們二叔,你和你阿兄年紀輕,我不在外面給你們兜着,這虞家會成什麼樣子?家主、哼、家主!你以為我稀罕這什麼家主!我在外面逍遙當将軍,犯得着在虞家做什麼家主!”
“你在心虛!”虞思從虞衡的話中卻聽出了更多的意思,他就是需要這個家主之位,他在外面當将軍就是需要虞家作為後盾的,倘若他要募兵,也是有虞氏的旗号更好行為一些,“我要報官,我不管那麼多,我就是要報官的……”
“别說了!”喬氏突然打斷了虞思的話,她緩緩站起身來,含着眼淚拉住了虞思的手,“思兒,我知道你心裡不好過,我心裡也是一樣難過啊……”她慢慢把虞思攬到自己懷裡來,“你别和你二叔拌嘴,他是個粗人,他說的那些話不是有心的。他隻是生氣……他不是要說你阿兄的壞話。”
虞思被喬氏冰冷的手凍得一個激靈,她低頭,看到了喬氏手上湮開的褐色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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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嫂,是我不對,我不該那麼說。”身後的虞衡也低了頭,語氣緩和下來,“二娘也是氣急了才和我拌嘴,總歸還是我的錯。”
“思兒,你和母親一起,再在這裡陪一陪你阿兄。”喬氏緩緩坐下了,她不再放聲大哭,隻是默默流着眼淚,“我這輩子就隻生了你們兩個,如今母親隻剩你了。”
虞思聽着這話,突然感覺悲切至極。
于是她便不再争吵,而是安靜地陪着喬氏一起坐下。
虞衡道:“府中的事情由我來安排,嫂嫂和思兒都保重身體。”
說完,他便轉身離開了。
裡裡外外的仆從們又開始嗚嗚咽咽低聲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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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呼嘯,雪仍然沒有停。
府中各處挂了白,之前那些沒摘下來的白燈籠正好也不必再換。
虞氏各房的大小主人在傍晚時分都到了主宅中。
靈堂搭好,虞衡請來的和尚道士各自分列兩旁誦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