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正旦,天氣晴好起來,但北風呼嘯中還是寒意不減,各處積雪沒有融化的迹象。
平城各處張燈結彩,也有了新年的喜悅。
虞衡騎着馬慢慢行在街道上,家将護衛們跟在他身後,長長的隊伍占了半條街,尋常百姓們都遠遠避開來。
而他身上穿着新做的錦袍,但面上卻沒多少意氣風發,眉眼間具是陰鸷狠厲。
拐了彎到了虞府外,府中下人老早就在門口等候着,見到他回來,急忙上前去牽了馬又拿了馬凳。
虞衡看了眼這清冷的街道,終是沒忍住一聲低斥:“真是欺人太甚!”
沒人敢接他這話。
虞衡沒好氣地把鞭子丢給了管事,氣哼哼進到府中去了。
管事接着這些東西,安靜地與一衆随從跟在虞衡身後,朝着正院的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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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中,喬氏老早就叫寶慧在外面探看,見着虞衡一行人,寶慧便叫小丫頭先過去書房打聽,自己則去回禀喬氏。
這邊喬氏才欣喜着要換了衣服要去前頭,那邊去打聽的小丫頭就上氣不接下氣跑回來了。
“夫人,将軍說等會就過來與夫人一起用午飯。”小丫頭如此說道,“将軍說外面風大天冷,夫人就不要出去,免得生病。”
喬氏聽着這話,便笑起來,叫寶慧賞了那丫頭一朵絹花,口中道:“是個伶俐丫頭,過年了,戴個絹花玩兒去吧!”
小丫頭高高興興捧着絹花出了門,隔着門邊聽見她和其他的丫鬟得意炫耀絹花的動靜,喬氏聽着便又忍不住笑了笑。
“叫廚房做個炖鍋,冬天還是要吃得暖和些。”喬氏向寶慧道。
寶慧便道:“夫人早上便吩咐要個炖鍋,想來這會廚房已經做好了。”
“還是去看一眼,省得他們又馬虎。”喬氏面上露出些不耐,“府中這些下人也是越來越不聽話,陽奉陰違太多,都仗着是家裡老仆,反而比主子派頭還大了!”
寶慧抿了下嘴唇,她沒有勸說什麼,隻應了下來:“奴婢這就去廚房看看。”
喬氏點了點頭,又叫了人進來幫着她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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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中午了,陽光燦爛到有些刺眼。
寶慧從角門出去,順着回廊朝廚房方向走,一邊走她一邊想起昨日在母親柳氏那邊看到的信。
她的兄長程齡去了京城,終于有信送回來。
兄長在信中說京中一切都很好,皇帝把虞家的祖宅給了姑娘,還封了姑娘做太傅——他的信中已經開始稱呼虞思為太傅了——太傅看他機靈,提拔他做了府中的二管事,他想着等太傅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他就要向太傅請個恩典,把她和母親從平城接回京城去。
這封信她沒敢和喬氏說,柳氏也叫她别說,隻當是沒有見過這封信的。
若說從前府中對虞衡與喬氏之間的關系隻是影影綽綽有些風言風語,自從衛夫人離府去了莊子上,而喬氏搬回正院,他們之間的關系便是人盡皆知了。
柳氏當然也猜到為何她當年會被喬氏留在身邊,更能想到為何他們一家就得了喬氏的恩惠能搬到府裡來。
“這事情,要想辦法透給姑娘知道。”柳氏是這麼叮囑她的,“做人不能昧着良心,對我們一家有恩的是虞公,對你兄長有恩的是姑娘,而用全家性命威脅你行隐瞞之事的是夫人。孰是孰非……”後頭的話柳氏沒繼續說,但寶慧心裡很明白。
柳氏應當會在回信中對兄長說起府中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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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廚房外面,寶慧見着裡面正熱火朝天在做飯菜,便也不走進去添亂,隻在外面随手抓了個丫鬟進去傳話。
不一會兒廚娘便從裡面出來,還拿着一碟子米糕塞到了寶慧手裡,她笑道:“就放心吧,吩咐的炖鍋都做好了,還過一刻鐘就送到夫人那邊去。”頓了頓,她又小聲道,“這米糕剛剛蒸好的,放心吃吧!就猜着你這會要過來呢!”
寶慧也沒太客氣,接了米糕吃了一塊。
廚娘擦了擦手,看了看左右沒旁人了,又道:“聽着府裡風聲說,夫人打算把下人裁一半,此話當真麼?”
寶慧吃完一塊米糕,随手把碟子放在一旁,笑道:“府中風聲可多了,我哪裡敢說真假呢?”
廚娘道:“你是夫人身邊得用人,你說是真就是真。”
“夫人心軟。”寶慧擺了擺手,見門口那小丫頭在探頭,便叫她過來,叫她把這一碟子米糕送到柳氏那邊去。
丫頭接了米糕便往外面跑了。
廚娘看着那丫頭跑遠,轉而又看向了寶慧,有些感慨道:“既然你說夫人心軟,那我心裡也有數了。”
寶慧隻當是沒聽到,隻道:“等會炖鍋記得送到正院去,夫人吩咐了兩遍呢!”
“放心吧!夫人的吩咐我們都記着呢!”廚娘拍拍胸脯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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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衡換過衣服,便到後頭來找了喬氏。
一進屋子,他便揮退了伺候的丫鬟,又叫人在門口守住了。
喬氏見他這樣慎重其事樣子,十分納罕:“是出了什麼事情?今日不還是去見大帝了麼?”
虞衡一屁股坐在喬氏對面的席上,氣惱地錘了一下小幾:“虞思做太傅了。”
“什麼?”喬氏恍惚了一瞬,幾乎以為自己聽錯,“思兒做了太傅?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天齊那皇帝,竟然認下了這個女帝師!”虞衡一腳把火盆踢開,又起身去重新拖了回來,他重新坐下,看向了喬氏,“封了太傅,賜還了虞氏的宅子,她現在以虞氏家主的身份,接了各處的名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