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軍?”寶慧趕緊上前扶住喬氏免得她摔倒,“将軍,夫人病着,這會走不得!”
喬氏暈頭轉向地靠在寶慧身上,她看着虞衡,忽地想起虞思說的話來。
她說,衛氏是他的結發妻子,他和衛氏也生兒育女,衛氏可有一日對他不好?可結果是如何?這便是真心麼?真心是什麼?是坐擁三妻四妾還嫌不足,轉頭還要拈花惹草的真心?
她還想起就在宗祠外面,虞衡對虞思說道,你可想清楚了,你若不放我走,你母親今天就死在你面前!
她撫上了自己腫脹不堪的脖頸,不用照鏡子,她都能想象得到這必定是淤紫一片。
虞衡沒有看她,隻看着寶慧,道:“給夫人收拾東西,現在就走了!”
“走?”寶慧驚疑地看着虞衡,又轉而去看喬氏,“夫人病着,還要去哪裡?”
“不走也得走!”虞衡狠狠把喬氏掼到一旁,他環視了整個屋子,“把随身的東西收拾收拾,平城已經待不下去。”
寶慧咬了咬牙,她隻看着喬氏:“夫人?”
喬氏注視着虞衡,她突然感覺虞衡十分陌生了。
他似乎并沒有虞徹那樣高大,也沒有虞徹那樣沉穩的氣度。
“再拖延下去,你我都要死在這裡!”虞衡轉而重新看向了喬氏,“你以為現在你女兒還會饒過我們?她現在已經叫人去與大帝和談,大帝甚至不計前嫌出城去見她!隻要晚走一步,你我都要被交出去讨好她!”
喬氏被這話砸得突然清醒過來,她感覺不可置信:“大帝去見她?”
“是,大帝去見她。”虞衡再次抓住了喬氏,“你要是想死,就留在這裡,我卻是不想死的!”
喬氏看着虞衡,忽然眼眶紅了,大滴大滴眼淚如珠串一般落下,她哽噎道:“那要去往何處呢?”
“去鮮卑。”虞衡心中卻有計較,“我和元氏有過書信往來,去鮮卑還能有一條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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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城外十裡河邊。
春天還未真的到來,十裡河上的封凍還未融化。
陽光照射在冰封的河面上,似乎能看到厚厚冰層下的湧動。
祁應騎在馬上,遠遠便看到了同樣騎在馬上的窈窕女郎。
他想起虞思離開平城的那日,他便就是在城外與她見過一面,他還挽留她,想叫她留下來。
那時他可沒想過有朝一日他會與虞思以這樣的身份見面,她是太傅,是能左右朝政方向的太傅,能代表南邊那個皇帝,她是個女人。
女人啊……
他忍不住自嘲笑了一聲,他輕看了女人。
想着這些事情,虞思騎着馬已經到了他面前來。
“殿下。”她用了從前的稱呼,“殿下與我一起在城外走走麼?”
祁應沒有糾正她的稱呼,他應下了她的邀請:“那便一起走走吧!”
于是兩人便騎着馬,慢慢順着十裡河岸朝着下遊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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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朝末年天下大亂時候,我隻是一個小小的校尉。”騎在馬上,祁應這樣開口了,“我原本是奉命去鎮壓一些亂民,後來我看他們實在可憐,便放過了他們。放過他們,我這校尉便也不必做了,索性便也投入了亂軍,兜兜轉轉便就在北地打出了一片地盤來。”
“我聽父親說過。”虞思笑了笑,“父親說殿下當年也能算是年少英雄。”
“英雄,大約也能算吧!”祁應面上露出些夾雜着失落的自得,“我自诩是把百姓放在心裡的,所以那時蕭慎派人來與我交涉時候,我并沒有提出太多要求,就歸降了天齊。我便想在代地,做一輩子代王。我庇佑代地的百姓,還能讓我自己的子孫後代有所儀仗。”
虞思看了祁應一眼,隻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我與劉嘗從前常常在一起喝酒玩樂,他比我歸附天齊更早一些。”祁應接着說道,“他反叛天齊時候,我還去信勸他不要做這樣的事情,眼看着天下太平,為何又要再生波瀾,叫蒼生塗炭呢?或者那封信并沒有送到他手中,又或者是他覺得我的規勸并沒有意義,我并沒有收到任何回信。我那時便想,人各有志,不能強求。”說着他看向了虞思,“太傅也知道劉嘗的結局,他死了,死在他信任的人的誘殺之局中,甚至不是死在蕭慎手裡。”
“殿下為他不平。”虞思平靜地說道。
“是,我為他不平。”祁應道,“劉嘗并非是野心勃勃之人,他當年兵力不在蕭慎之下,若他不歸附蕭慎,這天下究竟是姓蕭或者姓劉也未可知。”
虞思笑了笑,她看了祁應一眼,道:“殿下就算有諸多不平,卻也不應與鮮卑勾結。”頓了頓,她又問,“殿下許諾了鮮卑多少好處?他日得了這中原大好河山,便把代地拱手相讓,讓鮮卑人南下來麼?”
“自然不會。”祁應眉頭皺起來,“我怎會把代地許諾給他們!”
“可人人都這麼說。”虞思輕描淡寫道,“元氏便就是這麼對他們的部族說的,元氏将來就要入主平城,做平城的主人。”
祁應驚疑地看向了虞思,沒有說話。
“殿下以為,隻有殿下一人與鮮卑有來往?”虞思也看向了祁應,“鮮卑八大部族為首,底下還有小部落無數,殿下許諾元氏的那些東西,鮮卑人可都一清二楚。”
祁應沉默了下去,他策馬默默跟随着虞思的腳步向前。
兩人停在了一棵枯黃的柳樹旁。
再過數月,這棵柳樹會發出新芽。
祁應回頭看了一眼跟随在他們身後的長長的護衛隊伍,再看向了虞思,放輕了聲音:“那麼太傅能不能保我一世安然?”
“殿下應當問的是,你身後那些人,能不能容得下你的一世安然。”虞思擡起下巴指了指那些竊竊私語的臣子模樣的人。
祁應再回頭看去,他沉沉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