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呱呱的營業時間從早上六點到晚上的十一點,今夜卻罕見的開到了近十二點,門口的白熾燈忽明忽暗,前台的女人神色有些恍然,卸下妝容後的臉龐依然清麗,可眼下的烏青卻十分明顯。
鄭雅已經忘記了自己多久沒有睡個好覺了。
超市已經一個多小時沒進過客人了,手機鈴聲不斷響着,一條條訊息向外彈出。
胡績強:【怎麼還不回來?】
【你回不回消息?别裝眼瞎。】
【你漢子回來了不早早回家伺候你想翻天?】
【十二點之前不回來,信不信我把小彤再送走,讓你們永遠見不着面。】
淚,順着女人消瘦的臉龐落下,她咬緊腮幫将擁堵在胸腔的酸楚咽下去。
鄭雅打開倉庫門,小彤正躺在一張小床上,見她進來小幅度的瑟縮了下迅速把被子捂過頭頂。
鄭雅蹲在床邊,她揚起笑容悄悄把被子掀開一小角,說道:“哪個小朋友這麼大晚上不睡覺啊?狼外婆要來抓咯。”
小彤被撓了下,受不住癢,她掀開被子,一本少女漫畫露出了一角。
“就看一小會嘛,媽媽。”
鄭雅輕柔的撫摸上她的頭,她悄聲說道:“你爸爸出差回來了,小彤。”
小孩子哪裡懂得收斂情緒,她拉緊被角支支吾吾的說道:“媽媽、我、我不想一個人睡倉庫。”
她又問:“為什麼每次爸爸回來你都不讓我回家住?”
“那不是你的家,小彤,不是我們的家。”鄭雅一把摟過小彤,她撫摸上小彤的頭:“媽媽的家很遠的地方。”
小彤看不見鄭雅挂了滿臉的淚痕,她喃喃道:“那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回家呢……”
“快了小彤。”鄭雅擦幹臉上的淚水,她說:“媽媽一定帶你逃出這裡。”
小彤緊緊回擁住鄭雅,她點頭:“媽媽去哪小彤就去哪。”
鄭雅給倉庫留了一盞小燈,她拉下超市的卷簾門,從包裡拿出了另一部專門用來聯系江闖的手機。
【你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動手?】
江闖:【十二月底。】
【為什麼偏偏是十二月底?我真的一分一秒都不想再忍下去了。】
江闖:【必須是十二月底。】
鄭雅無法理解江闖的腦回路,并且對于他的計劃也一概不知,隻知道江闖讓她買什麼,她就偷偷進貨就行。
江闖承諾過不會讓她手上沾一滴血的安安全全的離開北川,在胡績強的淫威之下鄭雅隻能賭一把。
鄭雅将手機關機放進包裡,她忽然回想起那個雨夜,站在高樓上的少年鮮血淋漓,手中持着把鈍刀子,氣喘籲籲的跑下了樓。
遇見了被胡績強淩辱毆打出門的她。
說來可笑,當時鄭雅以為江闖是哪竄出來的小殺人犯,她強行把江闖扣住,想以這件事做要挾讓江闖把胡績強解決了。
卻沒想到江闖那一夜是去樓頂自殺,他的手臂鮮血淋漓,刀痕深可見骨,身體不斷顫栗着,眼底灰暗一片,絕望的淚水如江潮決堤向外湧。
原來是個尋死的人啊。
鄭雅動了恻隐之心把江闖送去了醫院,保住了他的左手。
後來大概過了五六個月,也是一個雨夜,那天的頂呱呱生意很一般她正準備關門,江闖來了。
和第一次見面時一樣狼狽,隻不過他手臂上自殘的傷痕又多了一道,眼眸堅決又冰冷。
他問:“你還想殺了他嗎?我可以幫你。”
鄭雅回避了那個問題,正如她回避自己渾身無法愈合的創傷一樣。
她背過身對說:“十年了,這樣的日子我也習慣了。”
“那小彤呢?你要讓她一輩子待在一個畜牲父親身邊嗎?”
鄭雅猛然轉身,她大力揪住江闖的衣領:“我和你就見過一面,你是怎麼知道我女兒的名字?”
江闖顯得很鎮定,他拿出手機,一段簡短的音頻撕碎了這尋常無比的寂夜。
“胡老闆,還是你有豔福啊,老婆身段那麼好,随叫随到的。”
這聲音鄭雅很熟悉,是胡績強開的汽修行裡的員工,姓秦,在那幹了很多年了。
“那個婆娘敢不聽我話嗎?當年來我家的時候甯死不從,還想跳樓,用鐵鍊栓了半年,生了娃還不是老老實實的了?隻要把她娘倆身份證扣押着,插上翅膀也别想離開北川。”
胡績強語氣輕佻的又道:“就是肚子不争氣,生個女娃兒,之後懷的兩胎又流了産。”
“女娃娃兒不好啊,不能傳宗接代,生出來有個屁用。”
胡績強忽然發出一陣笑,他壓下聲,及其下三濫的說道:“怎麼沒用?當然有用了……”
“等長的差不多了我就……”
錄音戛然而止,鄭雅的神情不再麻木,她再次擡起眼,恨意似海在她眼眸中翻湧。
“你想要我做什麼?”
……
夜深,青山的博客又更新了條,是一張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