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奉帝與柳皇後銮駕鳳駕齊臨,陳太醫将診斷的結果重複了一遍:“啟禀陛下,三皇子已無性命之憂,隻需好生調理,不日便可慢慢恢複。至于失去記憶一事,依老臣所見,興許隻是因沉睡太久,需要給大腦些時日。”
奉帝聽了仍然憂心忡忡:“朕要萬無一失。”
也就是從這日起,奉帝命人張貼皇榜,遍尋天下名醫,隻要能治好季修便賞黃金萬兩,良田百畝。
可惜的是,至今無人能夠徹底醫治好季修。
不僅沒有治好,季修的身體有越來越羸弱的趨勢,除了五感之一偶爾消失,甚至咳疾纏身。
他也不再執着于知曉自己在宮外到底發生了何事,反而更執着于怎樣才能死掉,于是天天在大奉皇宮裡上演各種各樣的尋死戲碼。
以這樣一具病體活着實在太累了。
在失去味覺的那一陣,他想死的欲望達到了巅峰。
可每次都沒死成,久而久之,衆人也就當他是小孩子心性貪玩。
後來是司徒烈的出現,他以獨特的治療方法讓季修鮮少再出現五感消失的情況,但也沒能徹底治愈。
不同的是,他總能在夢裡看見那身穿紅衣之人。
醒來後,他總會想起自己在等待一個人,可他不記得那人是誰。
因為病痛,他的感知逐漸變得混亂,有時候嚴重到分不清夢境和現實,甚至幻想吃自己有無數了前世,此生隻為那個他記不起來的人而活,故而才次次死不了。
他想找到那個人,可人海茫茫,他不知到哪裡才能尋到。
這時,有人在季修耳邊說話:“三皇子醒了!”
他的回憶倏地中斷。
是秦昭的聲音。
季修微微側頭,果然看到了一臉焦急的秦昭。
這麼多年以來,秦昭好像不是在着急他身體就是在着急他身體的路上。
想想還怪對不起他的。
季修舔了舔幹澀的唇,開口時才感到嗓子痛得不行:“我……”
這一幕與十二年前幾乎重合,讓他有些恍惚。
這回不同的是,他不是要喝水,而是直接問道:“公子相何在?”
阮相宜失蹤了。
在季修昏迷一天一夜醒來後,秦昭告訴他:“公子相不見了。”
季修摸了摸胸前的骨笛墜子,聽他繼續說:“我等在河邊隻發現了昏迷的您,并未其他人。”
不過隻是一日之隔,許多事情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看得出來阮相宜是真的想殺了自己,卻也看得出來阮相宜是真的下不去手。
季修不由得握緊掌心中小小的骨笛。
不管真相如何,他一定要找到阮相宜當面對質,他要知道對方為何想要殺了自己。
想起阮相宜那冰冷的眼神,季修感覺胸口傳來熟悉又陌生的疼痛。
他這是在心痛嗎?
“阿昭,無論如何,我要找到公子相。”季修沉聲道。
秦昭并不知他們二人之間發生了何事,隻是觀季修的神色如此沉重,便嗅出事态不尋常,于是鄭重地答道:“屬下領命。”
“給我送點吃的來。”饒是胸中有一口氣怎麼都纾解不了,季修也還是感受到了肚子強烈的抗議。
他餓了。
廚房一直備着熱菜,季修面前很快擺了幾樣小菜和白花花的大米飯。
他端起碗,先扒拉了兩口大米飯。
他從沒有一刻想此時這樣渴望美食,仿佛隻要将胃填滿了,心就不會覺得空蕩蕩的。
直到紅燒肉入口,他才反應過來好像哪裡不對勁。
“阿昭,你聞聞,這紅燒肉香嗎?”他停下吃飯的動作,問一旁的秦昭。
秦昭盯着不論是賣相還是味道都俱佳的紅燒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香,很香。”
季修指指桌上的備用筷子:“那你嘗嘗,味道如何。”
秦昭依言拿起筷子,夾了一口紅燒肉放進嘴裡,三兩口嚼爛咽下後忙不疊地點頭:“味道上乘,可以媲美宮中的廚子了。”
說完,他放下筷子,又挺拔地站在一邊。
季修的眉頭越皺越深,又夾了另一道菜放進嘴裡,嚼了兩口說道:“你再嘗嘗這道麻婆豆腐。”
秦昭吃了直接豎起大拇指:“味道太地道了!”
他最愛的食物便是豆腐了。
各種各樣的豆腐,不管是紅燒的還是清蒸的,他都覺着香。
季修放下筷子,擰眉沉思。
不是飯菜的問題,那問題便出在他身上了。
這一次,他不僅沒了味覺,連嗅覺都失去了。
五感一次性失去兩種,這還是頭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