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修聽了,霎時東張西望起來:“在哪兒?”
“在我身邊。”阮相宜一字一字,輕輕地、卻無比清晰地說道。
不知是不是晨風太溫柔,還是朝陽太溫暖,季修覺得心湖起了一陣漣漪,而後一圈圈地蕩漾開,化成一股暖流流遍他全身。
“可是……”季修半晌才不好意思說道,“我不會……”
“沒事。”阮相宜早就料到這茬了,“我教你。”
“怎麼教……”
季修話還沒說完,阮相宜已經從身後虛虛環住他,手把手地教他如何給餌,如何甩竿。
兩人的身體貼得很近,近到季修感覺自己渾身都開始熱起來。
除了上次騙他自己不會彈琴,他們從未在正常情況下靠得這樣近。
近得他忍不住面色绯紅,心跳怦怦。
幸好阮相宜是背對着自己的,否則他該如何解釋自己為何會臉紅?
“你試試。”示範了一遍動作後,阮相宜放手讓季修自己操作。
季修本就聰穎,看過一遍便學得有模有樣,阮相宜也不吝贊美之詞:“公子修倒是有些垂釣天賦。”
季修聽來卻不覺得這是贊美:“這天賦聽起來沒什麼用。”
“并非所有事情都要有用才去做的。”阮相宜高深莫測道。
不過季修倒是認同他這句話:“說得甚是。”
垂釣講究的是耐心,垂釣之人多半喜靜,能夠一坐就是大半日,不過季修顯然不是這樣的人。不多時,他就忍不住開口:“小相宜,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他學着恩公這樣叫阮相宜,雖說這不是他第一次這樣喚對方。
“問。”阮相宜已經重新在他身旁坐下,這一次難得沒有反駁“小相宜”這個稱呼。
“敢問兄台貴庚?”季修直白地問出口。
“問這作甚?”阮相宜頗感意外地看他一眼。
“你先回答我。”
“十九。”
“十九……隻比我大兩歲而已。”季修碎碎念,“怎的會喜歡垂釣這種無趣的活動……”
“垂釣無趣?”阮相宜不甚贊同,“在下不認為。”
“垂釣還不無趣啊?”季修娓娓道來,“要一直坐着,眼睛就隻能盯着那個魚漂……風吹日曬的,想走走都不行,身子都要僵了……”
他說到一半,魚竿突然動了動,吓得他瞬間站了起來,不自覺地驚呼:“魚……魚兒上鈎了。”
然而待他猛地拉起魚線,卻什麼都沒有,連魚餌都不見了。
可真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季修登時傻眼。
“魚兒被你吓跑了。”阮相宜忍俊不禁。
季修惱得耳尖泛紅:“再來,我就不信了。”
于是,不認輸的季修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等待。
這一次他不再聒噪,而是安安靜靜地盯着魚漂。
盯着盯着,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荷塘裡的紅蜻蜓吸引。
紅蜻蜓飛呀飛,從這朵荷葉上飛去了另一朵。
又飛呀飛,從季修的視線裡飛到不知何方。
他視線微移,發現紅蜻蜓落在了阮相宜的衣袂上。
風輕輕的,紅蜻蜓的透明翅膀也輕輕地抖動兩下又恢複平衡。
季修不由得将呼吸放輕再放輕,生怕驚擾了這可愛的小生靈。
也生怕破壞紅衣少年和紅蜻蜓共同入畫的美好瞬間。
季修再一眨眼,紅蜻蜓又輕盈地扇動翅膀,從衣袂飛到了少年的肩上。
整幅畫面霎時更加生動起來,看得季修越發挪不開眼。
等回了宮,他一定要畫一副《少年蜻蜓圖》。
見季修發愣,阮相宜輕聲提醒:“魚竿動了。”
“啊?”季修反應過來後卻并未及時提竿,他注意到的是紅蜻蜓飛離少年的肩膀了。
這一幕也美好得不像話。
當意識到有隻溫暖的手握住自己的時,魚線已經劃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線——
魚兒上鈎了。
可那隻覆在季修手背的手沒有伸回去,奇異的感覺在兩隻手之間緩緩傳遞。
眨眼間,魚竿落地,魚兒落水,重獲自由。
季修直接翻身将人撲倒在地,以手撐着草地,目光直直地鎖住身下之人:“小相宜,你不要誘惑本公子。”
阮相宜神情愣怔,沒想到他會突然有此動作,一向冷然的臉漸漸紅了起來。
少年嬌羞的臉,就像冰雪化開,陽光劈開大地,萬物都變得可愛。
季修鮮少見到他這副羞赧的模樣,心尖像被什麼輕輕撓過,癢癢的。
“公子修,我也想問你一個問題。”阮相宜定定地看着他,神情雖然羞赧,語氣卻堅定。
此時微風拂來,紅蜻蜓飛舞,荷葉一朵挨一朵地搖曳,藍衣少年輕輕地笑開:“且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