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記閃電躍出森林,劃過火堆時,烈火照出它灰撲撲的羽毛。四頂黃帳篷如掰碎的面包丁,灰鳥盤旋落下,隔着帆布抓緊搖晃的支杆。
樹叢中有東西動了動,黑影如同夜幕般無聲而至。帳篷倒映出兩道晃動的人影,尚處激情中的他們沒發現危險悄然降臨,唯有灰鳥嗅到一絲氣息,抖動着羽翅,蹿入夜空。
“好像有人......”亞嫚達聽到動靜,“難道是韋德在看我們?”她猜測道。
“讓那變态看去。”瑞奇滿不在乎。
亞嫚達當即推開瑞奇,她一語不發。瑞奇隻得扯開嗓:“韋德,你他媽快滾開。”
帳篷外毫無聲響。營地隻有他們兩人的呼吸,還有木柴哧哧的噴火聲。
瑞奇胸有躁火,吼了幾嗓子後,急哄哄湊近亞嫚達,說:“沒事了。”
他以為這樣便能打消亞嫚達的顧慮,卻看到亞嫚達冷眼瞧着他。“去找他,讓他别打擾我們。”
“你讓我這個樣子出去?”瑞奇額頭直跳。
“我不在乎。”亞嫚達注視瑞奇。她無法抛開心中的疑懼。
“我不去。”
“那你别想繼續。”
瑞奇幾乎要破口大罵,賤人!去你媽的!沒想到聽見腳步聲,瑞奇臉色一變。
亞嫚達的擔心不是多餘的,真有人在附近。
瑞奇飛速套上衣服,手還在系皮帶,人已經走出帳篷。“韋德!我要殺了你。”他大喊,仿佛這樣就能宣洩出怒火。
夜幕之下,營地的四頂帳篷和火堆一覽無餘,唯獨不見韋德蹤影。
瑞奇皮帶也不系了,任它在腰間垂落,目光在營地尋覓了一圈又一圈,沒有半個人影。他露出警覺的神情。湯姆聲情并茂的表演閃現眼前,他才被戲弄過,對玩笑抱持十足的防備。這一幕如此熟悉!
鐵定是湯姆那混球出的壞主意。兩人指不定在哪兒偷笑呢!好你個韋德!好你個湯姆!想看他驚慌失措?不可能!
潮水般的憤懑湧上心頭。瑞奇步邁得大,腳下落葉嚓嚓作響,猶如瑞奇在灼燒的怒火。他帶着一腔怨憤走進森林,發誓要找出兩人,揍他們一頓不可!
森林溫度更低,每當樹葉沙沙摩挲,意味着冷風來襲,而無力阻止的瑞奇像個傻子任它吹得頭昏腦漲。一想到他和他的小兄弟本該在溫暖的巢穴裡打滾,現在卻頂着寒風,跟條野狗似的在叢林流浪,瑞奇就忍不住氣悶,一路上罵罵咧咧。
“韋德,你死定了。”瑞奇扯斷一截樹枝,在空中揮舞。韋德要是一團空氣,保管把他抽得痛哭流涕。“如果你從樹後跳出來,我一定揍你一頓。拜托老兄,我還要回帳篷。”
忽地,他身後傳來略帶熟悉的腳步聲。
“你終于知道出來——湯姆?”瑞奇回頭一瞧,“好啊,果然是你出的壞主意。偷窺好玩嗎?韋德那小子在哪兒,叫他出來,你們的把戲已經被識破了。”
偷窺?他這麼肯定,定是聽到了動靜,才會誤解。湯姆忽然明白為什麼沒看到傑森。
“亞嫚達還在營地?”
“不然呢,臭小子。”
湯姆拔腿就往營地跑,瑞奇愣了一下,連忙追上去,嚷嚷着跑什麼。
湯姆頭也沒回地朝瑞奇解釋:“韋德死了。傑森殺死的。”
“你覺得我是傻子嗎?”瑞奇嘲弄。他不可能再被戲耍第二次!
“亞嫚達有危險。你們聽到的動靜很有可能是傑森。”
牽涉到亞嫚達,瑞奇開始猶豫不決。“湯姆,你這次還騙我,你就完蛋了!”他撂下警告。
湯姆沒理會。他現在胸膛喘得厲害,一呼吸,口鼻全是泥土腥甜的氣息。白天長途跋涉,他便認為大地硬得硌腳,跑起來才發現,泥土松軟,輕易烙上腳印。好幾次,他錯以為踩中流沙,跑得更快了,生怕陷進地底。
背影落到瑞奇眼裡,則成了隻蹦跳的兔子。這安慰了自認體能出色的瑞奇,但他到底不甘心,一心要越過湯姆好扭頭啐他口唾沫!然而,直到樹木縫隙出現營地火光,瑞奇也沒能得償所願。但他顧及不上湯姆,全部的心神都被尖叫攫住。
聲音越來越凄厲,如同芒刃刺破傾聽者的皮肉,絕望滲入皮下。瑞奇隻覺得冷風在身體裡奔竄。那絲熟悉感,更叫瑞奇渾身打顫,跟在湯姆身後,連滾帶爬跑進營地。
空地右側撐着三架帳篷。左方是喬木和篝火,中間挂了個帆布長條物,猶如法棍面包,在烈火烹饪下,蠕蟲般扭動。
無需再尋找聲音。他們察覺到真相,卻甯願一無所知,好叫這渾身的戰栗停息。
湯姆用更快的速度跑動,将風聲抛到腦後,卻讓慘叫聲迎面而來,且愈發清晰。他無法捂住耳朵,心裡便備受煎熬,切切實實感受到傑森的冷血可怖。
“這是一個遊戲。”他告訴自己,“你不用對這些人愧疚。都是假的,這隻是個遊戲。”
在叫喊與風聲中,湯姆捕捉到一道破空聲,經柏斯基特訓的他下意識停住腳步,隻見前方約兩英尺處插入利箭。來勢之兇,震起碎石灰塵紛紛揚揚,箭尾巴在空中亂顫。
就在這時,瑞奇越過湯姆。
“亞嫚達!”他大喊着,“亞嫚達——啊!”
“砰”的一聲,瑞奇轟然倒地。劇烈的疼痛從腿部傳導而來,瑞奇躺在地上不斷發抖,哀嚎連連,蓋住了亞嫚達的尖叫。他連扭頭的力氣都沒有,隻覺得猛獸撕咬了他的腿,遠處的火堆和長布在眼前晃出鬼影。
瑞奇求救的目光打到湯姆身上,乞求道,“快救亞嫚達!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