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說她!”沒有忍住,安室還是從牆邊竄起,幾乎是瞬間移動到了沙發旁,瞪視向大個子男人,“你該知道我生氣的是什麼事!”
“……你是怪我帶她回來,而不是莉特爾嗎?”
“你清楚就再好不過了!”
“原來你會為這種事生氣啊,波本。”
安室隻是仰頭瞪着他,順便擺弄了一下拳頭。
意識到他的想法,角川趕忙後退了一步:“别,我吃過你的拳頭了,可不打算再吃一次了。我也是沒辦法,教授很快發現我私下進行了記憶實驗。不過他現在的最優先事項是莉特爾,所以我想帶走另一個實驗體他不會追究,就決定先帶她過來了。”
“恐怕是因為你的最優先事項是這邊吧。”瞥了一眼卧室的門,安室很清楚這才是重點。
“真是躲不過你的眼睛……好吧,我承認,那也是因為我急着想保護憐生,就像當初對莉特爾那樣,我希望能有個人帶着我的記憶好好活着,就算是讓我嫉妒對方一輩子也好。”
“那你大可以自己帶走她,不用給我看了。”
“但是她擁有莉特爾——莓愛裡這幾年生活的記憶,也就是說,她有和你相戀的記憶。”
“相戀”這個詞讓安室别開了視線,他并不喜歡從這個男人嘴裡聽到他們的關系。他癟了癟嘴:“你顯然誤會我和她的關系了,而且這與她是否是‘她’無關。”
“那要看你怎麼想了。”角川的語氣一變,又是那樣悠閑的聲調,“戀愛究竟是喜歡着一個人,還是喜歡與她相處的回憶和感覺。”
“說的好像你懂戀愛一樣。”
“這個嘛,我是不知道波本你的經驗,不過我的話……”他的聲調又是一轉,低沉了下去,“連殺死自己喜歡的人的經曆都有過呢。結果,隻要抱有對那個人的記憶,就算是沒有她的世界好像也無所謂啊。”
“……十二林火乃麼?”隻是思索幾秒,安室便猜到了其中語義。“原來如此,你如此保護她妹妹的理由我也明白了。”
被揭穿了心事的角川卻是松了口氣,沒有任何辯解。看來他對被揭穿的心事已經坦然面對了。
“不過,”沒有給他松懈的機會,安室終于主動開口了:“你會那樣做,并不代表我也會這麼做。如果認為我是這麼輕易就會放棄的人,那可真是小看了我。”
“你的意思是……?”
“你想讓我選擇留下她也不是不行,但我不會拿她當做是替代品的——她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我會照顧她,幫助她正常生活,脫離組織的陰影,而與此相對……”安室揚起了嘴角,在高于自己的角川面前氣勢全勝,“你要保障‘她’的安全。你知道我指的是哪個她。”
“……你是要我再瞎一隻眼?”
“你的眼睛與我無關。”
“這算是交易?”
“這裡有人質,這樣你還認為是交易嗎?”
角川并沒有立即回複,這讓安室心裡多少有些沒底,他思忖着是否要再下重藥。
等了半分鐘,角川還是無動于衷,他不得不開口補上狠手:
“如果你隻是随便拿個人來糊弄我,她既不是十二林火乃的妹妹,也并非擁有别人的記憶,那麼你此刻完全不需要猶豫就可以答應我的要求。當然,我不得不考慮你是在演戲,畢竟你的演技向來很好,我也是見識過一些了。你大可以編出一套理由,無論其中有多少疑點或是矛盾之處,比如像剛才那些,我都不得不信你。
——那麼我該這麼考慮嗎?從你進入這裡開始,你說的話就全是謊話,正如你一直以來欺騙‘她’時做的那樣。那麼,現在就是有兩種情況了:1,你帶來的女人确實是擁有你過去記憶的十二林憐生,你尋求我的保護與幫助,因為你認為在我的手裡她會更為安全。2,無論她是否是十二林,或者有沒有你想保留的記憶,她隻是你應付我的工具,你根本不在意她的死活。”
安室故作鎮定,露出了不懷好意的得意笑容來:
“考慮到第二種情況,此時的人質就不是裡邊的她,而是你——你知道嗎,在你到來之前我正在和貝爾摩德通話呢。沒錯,就算是現在,她也正在通信的另一邊聽得一清二楚,包括你的謊話。無論你說的是真是假,你都已經暴露了自己的行蹤。隻要她通知琴酒的話……我想你不會認為能輕松打倒我逃跑吧?”
這些當然是騙人的。安室自認說謊的水準要比眼前的大個子好上不少,而且他也确信角川并不想被教授知道這件事,通常來說,聰明的人都有一定的控制欲,事态發展超過考慮範圍的話會引起不安,更不用說是自己手下的私自行動了。安室幾乎可以确信,無論教授是否認為角川背叛了他,都會加強對他的控制,而這一點正是擊破點。
不過,如果這一切都是教授和角川的合謀,就是自己的失算了。安室也做好了這樣的心理準備。
“你可真是不信任我啊,波本。”
“在這個組織裡我最明白的事就是,不要相信組織的人。”
苦笑一聲,角川松開了包裹臉頰的濕漉繃帶,用了一會兒功夫,總算露出了完整的臉來,雖然那缺少了一隻眼球的眼眶,根本算不得完整。
這并沒有讓安室感到吃驚,在這一點上他早就看出了角川沒必要撒這個謊,畢竟他無論是瞎了還是瘸了都無法博得安室一丁點同情。但這倒是證明了一點,就是角川的“某種行為”讓教授不快了。結合他明知帶十二林來這裡一定會起沖突還這麼做,可見他說的私下實驗應該是确有其事,十二林憐生的身份應該也不會有錯了。
“這下你該相信我一些了吧?”
安室冷哼了一聲,并沒有任何肯定的回應。他必須保證自己擁有絕對的主動權,其中最重要的便是,不輕易表露肯定與否定的言論。
“看來隻有接受你的要求才能讓你放心了……”
很好,就差一點了。安室眯起了眼,假裝不為所動:“你無論做什麼我都不會放心,畢竟你已經打破了‘一次’我們的約定。我毫不懷疑你還會有‘第二次’。那麼,你是否接受要求對我而言都一樣了。對了,不如現在就讓貝爾摩德……”
一隻手擋在了兩人之間,角川擺了擺手,無可奈何狀:“也就是說,現在不管你是否願意保護她,我都已經暴露了自己,很快就會被組織的别人找到。雖然我也不算是叛逃組織,但我沒記錯的話,傳聞中的琴酒是會對人屈打成招的吧?”
“你說呢?”他将答案留給了問話的人自己。
“也就是說,如果我欺騙了你,你總有辦法去除我,畢竟我這種底端的人,又是不招人待見的教授手下,組織的其他人不會關心我的死活。你不怕我逃回教授那裡嗎?”
終于将對方的心理逼到預設的範圍内了,安室冷笑一聲:“怎麼,還要裝嗎?你若可以回去的話,本就沒必要帶她來這裡,你帶她去哪裡都可以。你會帶她過來,必定是因為帶她在身邊會是個累贅——即是說,你現在身負任務,必須在東京完成,這是重新奪回教授信任的方法。而即使明知我不需要她還将她送來,說明你确實不想讓她身陷危險。那麼顯然,人質還是在我這兒了。你說是嗎?”
這最後的圍剿之術,成功将對方打敗。
“……波本,你果然是個厲害的人物。”
來自敵人的贊賞對安室來說,卻隻是一句廢話。他此時隻顧着在反省自己當初的天真與考慮不周的同時,尋找能最大限度利用自身優勢的方法。他當然不會以傷害十二林憐生為前提發出這樣的威脅,但他會怎麼做無關緊要。
無論是角川天真到相信他,而把重要的憐生送來這裡交由他保護。或者角川這一回再一次撒謊了,他隻是想用一個不重要的人物換走“她”,順帶騙取安室的信任。這都無關緊要。
關鍵是角川是否有陷入“我如果不按約定的這麼做就會有危險”這個思考模式。萬幸的是,和當初情人節前夜答應了他那時的情況相同,他再一次被安室四處圍堵到了思考盲點裡。
盡管上一次的結果并不怎麼完美,并沒有讓角川切實地送回約定的人來。但思考盲點的作用,讓角川不由自主地還是送回來了一個人,這證明了他确實會陷入這種模式:答應的要求哪怕表面上也要做到,明明可以完全不予理睬。
某方面來說,這是種自我安慰。也許角川很快會醒悟,就像是他對莉特爾說的“約定無效”那樣。這隻是毫無選擇的選擇,毫無辦法的辦法。隻是想留有一點希望與可能性……這是安室對于上一次自己過分天真的彌補。
不,與其說是天真,不如說是他沒考慮到情況有變。
明明五年來都沒有受到這樣關注的不眠症,為什麼會在如今被重視起來了。
安室透不相信角川的“睡美人”言論。他并不認為對于這樣的結果,角川會如此輕描淡寫地帶過。如果那是真的,角川也就沒必要帶别人回來,直接将這一沉重消息告訴他,那個約定就可以不作數了。而他卻還是帶了一個人回來,明知會引起他的不滿。
莓究竟遭遇了什麼事呢?
彼時,安室透——降谷零不安的是這一點。這也就是他為何會對憐生留有一分憐惜的由來。
結果他也和角川一樣,擔憂着如果“她”不在了怎麼辦——至少留下她的記憶也好,原來是這樣一種心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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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谷先生,果然這邊也沒有什麼情報……”
風見裕也鑽進車裡,立刻就對駕駛座的上司——降谷零做了彙報:“果然角川一——也就是二若一沒有和碩嶽警署這邊有任何聯系。”
“出勤記錄那邊呢?”降谷零隻是望着車窗外,從一排矮樹間關注着地方警署門前的道路。
“關于出勤記錄,是由總廳那邊的辦公室發出的借用記錄。”
“鳥海嗎?”
“是的,鳥海明人警視補簽字的臨時文件。”風見查看着手裡的筆記本,有些困惑,“但這就和降谷先生之前說的一樣了,你說他的出勤問題可能會由前上司的鳥海警視補解決……咦,這個辦公室是警察史編撰室……”
“風見。”
“在。”
“剛才你和誰說話了?”
降谷指了指他看着的那條道路,那邊正有一位身着西裝的女性在打電話。他顯然看到了什麼才這麼問下屬。
沒有察覺到這點,風見隻是有些愉快地回答了這個問題:“啊,我剛才遇到了我的同期,赤坂幸警部補。我想降谷先生應該有聽說過她的父親,是前警視廳公安部公安一課課長赤坂保警視正。”
“赤坂先生現在是調職到了地方縣廳了吧。”降谷腦中很快就整理出了對方的情報,他曾與那個中年人共事過,因此有些印象。
“是的,他申請了好多年調職回老家工作,前兩年終于成功了。”
“他是一位很優秀的公安警察,以他的年齡來說還可以向官僚層爬,那麼早離開總廳真是可惜了。”
“可能他們一家都無意做公安吧,幸也是以刑警為目标才在這邊警署的刑事課入職,打算升職到總廳搜查一課。”
“刑事課……那就是角川一的同僚了?”
“曾經是,她之前是刑事課強行犯捜査系系長,二若一的直屬上司。今天要去總廳的警察史編撰室報到…………”風見一拍腦門,“啊,對了!我就想這個辦公室名字在哪裡見過!”
無奈于他的一驚一乍,安室揉了揉眉間,将視線從車窗外收回:“那麼接下來就去警視廳吧。”
“去找鳥海先生問話嗎?”
“不是。”發動引擎,降谷操作着車繞向警署道路前的岔口。停下後他沒有立刻熄火,而是望着窗外,露出一抹微笑,“我們隻是順路送你的同期小姐去報到。”
“這不需要勞煩降谷先生……”
風見正欲阻止,卻反被将了一軍:“畢竟你們可是直呼其名的關系呢。”
“不、不是的,降谷先生!我和幸……不是,幸小姐隻是……”
“她過來了哦。”
“啊……”
絲毫沒有考慮到僞裝自己身份的降谷零,放下了車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