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當然不是我第一次乘坐别人駕駛的車,上一次阿一那莽撞的車技導緻我每次看電視劇裡的開車場景都感覺頭暈。然而今天的司機似乎比阿一靠譜許多,完全沒有給我這樣的不适感,我甚至很享受這樣的感覺。他一定就是網上說的那種“老司機”吧。
車開了一會兒,從不同高度看熟悉的街道感覺是那樣新奇,我不由地趴在了窗玻璃上觀察起早晨的街道。我看到幾個穿着和之前毛利蘭同樣制服的女孩,還有像柯南那樣的小學生在街上奔跑,他們看到信号燈變紅後,便同時站在了人行道邊等待。
“需要開窗嗎?”司機突然問我。
我搖搖頭:“不用。”
“那麼你在看什麼?”
“今天有太陽。”
“是啊,十分适合出行的晴天呢。雖然下午又要變回陰天了。”
我看着略過我們的街頭風景,在意識到我們已經離開商店街時,波洛咖啡店早就在車後頭很遠的地方了。
“店員先生,開過頭了!”我趕緊提醒他。
“是嗎?”他卻完全沒有擔憂,突然拐了個彎,進入了一條我不認識的路。
“波洛已經過去了。”
“哦?”
我不由地懷疑:“店員先生這是迷路了嗎?”
他被我逗笑了:“你覺得我像是迷路嗎?”
我看他倒是早有了目的地:“那是在誘拐我?”
他笑得更開心了:“你不用擔心,我是不會把你拐到哪裡去的,即使我想赤坂小姐也不會答應吧。她可是警視廳的人員,我哪敢和警視廳為敵呀。”
“也許你們價格沒談攏。”回憶幸家裡那些與誘拐案件相關的資料,确實有過這種情況。
“哦,那麼你認為我該出價多少合适呢?”
回想那些刑事案件的資料,似乎大部分綁匪都是說幾千萬到幾億日元的。但是那些都是富豪或者他們的孩子,我這種無名無姓的路人,大概值不了那麼多錢吧。而且每天還要吃甜點,做綁匪還虧一些呢。
“……5萬5000日元。”
“這麼少?”
“因為我每天要吃點心,把我買下後,要比一般人每天多付出500日元。一年就是……那個,18萬2500日元。我現在24歲,按照日本女性的平均壽命86歲來算,還有62年,就是……”
我還沒說出那串數字,聰明的老司機就給出了答案:“1131萬5000日元,我沒有計算錯誤的話。”
“……沒有錯。所以就是說,我值1137萬日元。”
“為什麼是1137?”
“……因為正好看到車牌是73-10。”盡管隻看了一眼,我不敢十分确定。
他又笑了:“你竟然悄悄記住了我的車牌。不過,那不應該是137萬嗎?”
“可是這樣的話我就隻能活不到10年了啊?”
這下,他完全沒有維持優雅的打算,直接大笑了起來。笑了好一會兒他才緩和下來:“……抱歉,難道你是想表達沒有點心就活不下去了的意思嗎?”
“因為這樣綁匪就要開始倒貼錢了,雪說買東西一定要劃算才行。還是殺掉比較快。”
“不會發生那種事的。”後視鏡裡他的臉忽然收斂了笑容。“比起那樣,我會選擇天天為你做料理。”
我知道這隻是個玩笑。一定是因為我昨天向他開了類似的玩笑(盡管我還是有些認真的),他才故意這麼反擊的吧。那我也隻能把他昨天的回答返還給他了。
“那個,我想還是先說明一下,我也沒有那方面的癖好。”
他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會用他昨天的話回擊,好一會兒才回我:“……說的我現在就想帶你去波洛呢。”
果然今天的目标不是咖啡店。“那我們現在是要去哪裡?”
他終于向我瞥來一眼,眼中帶着笑意:“所以說了,是适合出行的日子啊。”
15
真是信了他的鬼話。随着電梯越來越向上攀升,我心中的希望就越來越小。
這裡是米花酒店的觀光電梯,由于這裡剛發生殺人案不久,如今還沒恢複客流,便隻有我們在使用這碩大的電梯。當餐廳層逐漸離開我的視線後,我隻能揮淚看向樓外的風景,以期待補償我與美食們的失之交臂了——還以為是帶我來這裡吃大餐呢,我真是想太美了。
電梯内,因為是早就約好的,酒店的保安部負責人正在與安室交流事發時的情況,大緻都與新聞上公布的消息差不多,但安室卻沒有絲毫不耐煩,耐心地聽着。
我盡管很想參與進去,但自一開始見到那位負責人,對方就對我的身份充滿疑惑,安室不知是忘了還是怎麼的,并沒有向對方介紹我,以至于我此時跟着打聽也不是,假裝路人也不行。
但很快,這種小煩惱就從我腦中消失了。因為接下來我就被高處俯視米花町欣賞到的景色完全吸引了。米花酒店一旁就是米花中央大廈,不遠處還有東都電視塔,随着高度上升,遠處的多羅碧加遊樂園也能看到一角。
可是,真正吸引我的卻不是這些,而是在酒店旁一棟非常不起眼的普通樓房,那個地方是……
“到了哦,快過來吧。”聽到安室的聲音,我隻能把注意力快快收回,和他一起去之前酒店發現屍體的現場。
現場很快就看完了。畢竟相關證物早就被警方帶走,留下的勘察現場也已經清掃幹淨,安室隻是确認了頂樓天台的地形,便和我一起跟着去往一旁的臨時辦公室——據說是為方便警方調查這次的案子,酒店準備的小房間。
裡面存放有一些案發時的大型證物,比如地毯,景觀植物,門,樓梯扶手的部分等。根據負責人的介紹,這些警方在分析采集完後都返還給了酒店,但因為早已換上了替代品,這些東西就隻能存放起來了。安室詢問了幾個負責人回答不上來的問題,便放棄決定直接查看監控錄像了。
監控錄像被單獨拷貝了一份放在這裡的控制電腦中,由于機能與普通電腦不同,啟動的時候發出了奇怪的電子音。我被吓了一跳,猛吸一口氣,安室奇怪地看了看我,讓我感到自己被鄙視了,不得不悄悄躲到他身後看不見的地方。
他倒是也沒盯着轉過身來,隻是輕笑了一聲,主動走到控制電腦的保安人員身邊,聽負責人介紹這位是當天的值班人員雲雲。
根據值班人員的說法,頂樓天台并沒有監控,但偶爾有客人會去頂樓,因為樓上的防護設施齊全,重要的機密設備也沒有暴露在外,所以酒店一直沒有強制封鎖上樓的門(當然現在已經徹底封上了)。監控能拍到去天台的樓梯口,在發現屍體當天的夜晚,由于是雨天,出入那裡的人很少,但依然有部分客人懶得去在樓下的吸煙室,而選擇去天台吸煙。
将相關監控的錄像逐個播放了一遍,我躲在安室身後并沒有看得很清楚,但也知道了有13個人上過天台。
看着一堆視頻文件,安室開了口,他指着第七個文件的縮略圖問:“這位就是死者對嗎?”負責人确認了這一點。
“從您的解說來看,第一位男性是在她上去之後馬上就離開的酒店員工,可能是像上去偷個懶,看到有客人在趕緊逃下樓的吧。”安室的推測很快得到負責人的肯定,他繼續道:
“第三位是位穿着時尚的年輕男性,他非常急切地上了天台,但是發現外面在下雨後又很快離開了,看他撥弄短發的動作,當時的雨應該不小。”
“第五和六位是一男一女的年輕情侶,他們上天台的時間與第三位隔了很久,直到之後死者及之後三位客人上去時還在天台。兩人待了約20分鐘左右,離開時有清理外套的動作,說明那時候還在下雨。期間第九和第十位客人都是上去後馬上離開了。第八位客人待的時間久一些,但也比這對情侶晚離開。他們之間應該可以互相作證。”
“之後第十一位是穿着中性的年輕人,根據警方給的訊息,他是一名男性,上天台的時候恰好第八位女客離開,男人搭讪對方卻被拒絕了。此時出現了第十二位客人,與男人是認識的。根據警方那邊他們的筆錄來看,兩人是一對剛吵完架的夫妻,當時去上面隻是為了讓彼此冷靜,結果又大吵一架後分别從天台離開。他們提到一開始冷靜的時候還在欄杆旁看了會兒夜景,那時雨已經停了。”
“接下來就是酒店的清潔人員在天台發現了屍體,對嗎?”
負責人趕緊點頭:“是的,我們接到消息就立刻封鎖現場和酒店出入口,然後報警了。”
“非常正确的措施。”安室贊揚道。
“畢竟我們已經習慣了。”保安竟然說習慣了……
安室又看向屏幕上打開的幾位男性客人的清晰截圖:“從警方那邊給的消息來看,與死者上天台的時間相重合的是那對情侶開始之後的所有人,但他們都說沒有見到當時的死者。但我們知道,死者上天台後一直沒有離開。剛才看過現場,并沒有多少隐藏屍體的空間,隻是天台沒有照明,那一天又恰好是雨天,沒有看清周圍環境也是可能的。”
“我們酒店也對牽扯到了這樣的大案感到棘手,聽說毛利偵探願意幫忙真是太好了!”負責人谄媚地笑着,我總算理解了,身邊這位偵探弟子是在給毛利偵探打下手呢。
“說的也是,我回去就會傳達給毛利老師,老師平日工作繁忙隻能讓身為助手的我前來确認,還請别介意。”
“不會不會~”
無意義的場面話讓我總覺得話題即将結束,可是我的重點還沒有開始。剛才起就隻重點觀看了男性客人的錄像與截圖,對我來說,幸的委托——“女性的裝扮”才是關鍵啊!
“那個,不好意思。”我不得不強硬插入兩人的談話,與負責人狐疑的目光不同,安室立刻轉向我露出了微笑:“怎麼了?發現什麼奇怪的地方了嗎?”
“奇不奇怪我不知道……”被他這麼一問我有一些退縮,但看監控的機會估計隻有這一次,我不能錯過。“為什麼都沒有女性客人的片段呢?”
幾人一愣,負責人和保安先笑了。“RAINMAN可是男的啊。”負責人想當然道。
“有查看的理由嗎?”安室倒沒有笑,而是用帶思索的語調不确定地問。
我當然不可能馬上把幸的話告訴他們,特别是幸和眼前這位“降谷”明明是舊識,她卻沒有将雨男會女裝的可能性說出口,說明她也并不怎麼信任這人吧。
“因為……我很好奇。”對不起,我想不到好像理由的理由。
負責人顯然露出了“開玩笑吧”的表情,操縱電腦的保安甚至還偷笑了。不過安室馬上就接受了我的理由:“真拿你沒辦法啊,那麼我們姑且也看一下吧。彙報給毛利老師的情報越詳細,毛利老師就能越快看透真相呢。”
他倒是替我找了個好理由。這下負責人也沒有辦法拒絕,隻能開始播放其他片段。
由于女性客人的視頻沒有經過整理剪切,出現的片段也非常零散,到了中午也沒看完,我肚子一餓,就拉着安室的衣角提醒他,可他卻詢問我要多少錢,讓我自己先下樓去餐廳用餐。
——不是,女客的視頻沒有我看着還有什麼意義啦!我白了他一眼,隻能跟着挨餓繼續看。幸好大家也覺得慢慢看太麻煩了,開始全部快進5倍速查看,于是很快就将女客的視頻也都看了個遍。
幾人看完最後的文件不約而同看向了我,仿佛在問:這下你滿意了吧?
我幹脆也就再過分一些,繼續要求看高清截圖。安室贊同,負責人自然是跟着說好,隻是苦了保安小哥跟着我們餓肚子,我看到他幽怨地看着我,撇了嘴。撇嘴很厲害嗎?我也會啊。
“不要學。”呃,被安室發現了。他張開手掌捏了捏我的兩側臉頰,把我的腦袋掰向顯示器,“你該看的是這裡。”
“唔……”突然嚴苛。
幾張圖片在工作人員的操作下打開,我的心情也從臉被捏着的不滿中完全脫離,被畫面所吸引。那之上的女性裝扮各有不同,我怎麼也看不出有哪位是男性變裝的,正當我開始努力回憶幸說過的話裡有沒有相關線索時,一張熟悉的臉卻讓我完全忘了雨男的事……
——是美雪。她也位在這些人之中。
“發現什麼了嗎?”
“……啊?”
不知何時,我臉頰上的力量消失了。我找不到焦點地試圖看向安室,卻隻聽得清他的聲音:“你一直盯着畫面,是有發現可疑的人,或者認識的人了嗎?”
安室的敏銳讓我本能地想避開。但我知道,所有迎向我的東西從來就是避不開的,我隻有被動地等待,接受。
“我不知道……”我努力思考着可以讓話題轉移的方法,畢竟美雪不可能是兇手,她又不是男人(那副身材我可是親眼見過的),而且要是她是兇手早就被幸發現了啊,他們根本不可能成為朋友……不對,我根本不需要講美雪的事!
還好我很快冷靜下來了,并沒有讓安室起太多疑惑:“那個,我不明白那對情侶為什麼下雨還不離開天台,明明之後的客人都馬上離開了……他們沒有帶雨衣啊?”
三位男士對着我又是意味深長的微笑。“看來這位少年還……”沒等負責人說完,安室卻打斷了他,快速向負責人表明感謝合作,而後迅速拉着我走向電梯。
——???
“店員先生,我說的不對嗎?”
直到進入電梯後,安室才回答我這個問題。
“那是因為那對情侶并不是為了吸煙去天台的。”他并沒有看着我,而是盯着電梯的樓層顯示屏直瞧。
雖然我也覺得那東西挺好玩的,可是現在我更好奇他的表情,便湊過去努力看他的臉。還好我們的身高差不至于太大,我能看到他的臉。
“那是為了什麼?”
“兩人獨處。”他瞥了我一眼,迅速回答。
“就和我們在電梯裡一樣?”
“不是……”他又轉過頭去,不讓我看臉了。
“那是為什麼?”
“…………交構。”
……他剛才說了一個敏感詞吧?會被框框的那種吧?我還記得第一次看到這個詞問幸時她扔來的辭典砸到臉的悲劇。
看着他的耳朵顔色變深,我猜他也并不想這麼直截了當說出來,因此剛才才會急着将我從那裡帶走。看來是我的好奇心害得氣氛敏感了起來。
“……對不起,我不問了。”
我乖乖道歉,退到了觀光電梯的玻璃旁,假裝在看外面的風景。
這一看,我又見到了剛才那棟在意的樓房的天台。那裡此時正站着一個人。戴着平光眼鏡的我一時也看不清那是誰,可是在正午即将消失的陽光下,我至少知道對方穿着一身黑。
一身黑……的——
“……死神,先生。”
我盯着那個地方,期望随着電梯的降低能看清那之上的人,可就像是察覺到了我的視線似的,對方開始向回到室内的大門走去。
我聽到一旁安室的聲音:“你說了什麼嗎?”可我無暇顧及。我隻是看着那個地方,看着電梯略過了那個天台,向下層而去。
當電梯門打開的時候,我直接沖了出去。
那個我在10年前“來到”這座城市時第一個認識的人。
那個說好了要“帶走”我,卻最後忘記了約定的人。
那個帶着帽子,自稱喜歡在天台抽“火”煙的人。
——是死神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