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還真的查到了過去的身份證明書。”他苦笑了一聲,将那張複印件甩到了紙堆的最上層,聳了聳肩,“我懂了,你是想其中一個名額用我的身份頂替吧,公安的卧底搜查官閣下?”
“那個名字從今以後歸我,你隻要以‘鳥海明人’的身份活下去就夠了——畢竟與卧底最相襯的就是虛假的身份了呢。”
即使談妥了也語帶諷刺,這是降谷零對犯罪者的零容忍。自他眼前拿走複印件,降谷将審訊的位置還給了赤坂課長,他滿意地看了眼手上的文字,再次默念了那個名字——
安室(AMURO)透(TOURU)。
和鳥海明人相比,至少是個和降谷零漢字數相同的名字。還算不錯。
此後,擁有這個名字的人獲得了代号:《波本》。而另一位被推薦入組織的名額主人則得到了《蘇格蘭威士忌》的代号。
那是大約5年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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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調到閑職部門相當于昭告整個警視廳他犯了足以内部警告降職的重大錯誤,但這些與鳥海明人暗地裡真正做的肮髒事相比,根本是不值一提的懲罰。
當“安室透”得到了代号後,很快将鳥海明人的情報宣傳成另一個虛假身份,加了料透露給組織,他反咬一口鳥海是日本警察在組織的卧底,打算讓他又一次進入組織的視線内——這是降谷零早已準備好的重刑:将鳥海明人的“雙重卧底”身份作為把柄,使他之後的人生主動投入到公安掌控之下。即使萬一他真的背叛警方企圖聯系組織出賣《波本》,以他如今的情報網也可以早一步察覺并通過向組織内追殺者舉報的方式讓他率先閉嘴。
降谷零的算盤是當着鳥海明人的面全盤托出的,也因此使鳥海徹底屈服了,他嘲諷零為安室透的操縱師,連着把他的人生給操縱了。除非他想死在外面,不然隻有乖乖在公安保護(jian shi)之下的份。但零根本不以為意,在他看來,鳥海如今就隻是工具人而已。因此當他需要的情報超過下屬風見的能力範圍時,他便會操縱鳥海出動。反正如今的鳥海挂名無人問津的警察史編撰室室長,有沒有上班根本沒人在管的。
但說實話,不愧是給組織提供多年情報,如今則是拼命在到處隐藏行蹤的鳥海,準備的資料之充分,若非立場問題,真想讓風見好好學學。零在心裡又無意識地吐槽了總在關鍵時刻不太中用的部下。然而這一次鳥海給他的情報,卻并沒有讓他滿意。
當然這不是指那件發生在别縣的将棋界的中毒事件,而是另一條——
“我曾經夢見過那隻兔子。T.A”
一條在他們今天接頭後,立刻發到他郵箱裡的一句話。
在之前數度給他提供過西川針,即十二林姐妹的母親玻裡資料的鳥海明人,如今卻又向他玩起了猜謎遊戲。但這也相當于是宣告了之前他給出的路良院與西川針兩份資料中存在一定的抹消措施——關于鳥海明人的部分。
他見過M。
然而早在“時永霧莓愛裡”這個身份出現前(根據M過去自述,她有5年來的準确記憶),鳥海明人在組織内的身份便已被降谷零所替換,那一時期為了保障他們這些卧底的安全,從公安部移交給組織犯罪對策部監視的鳥海明人根本沒有機會與外界聯系。而在更早的時間前,想見M隻有兩種可能:與教授的實驗場所有關,或與西川針那邊有關。
結合安排了角川一(二若一)幾次調動的人是他,并且他當年從事的職務與醫療行業也有情報交換,可以肯定他在5年之前已與教授及西川針有所接觸,而并非像他所說的僅僅是末端成員那樣。
降谷零早就猜到了這些,但他一直沒有步步緊逼套取鳥海的坦白,原因之一是他過去在組織裡得到的重要情報裡幾乎從未聽說過教授(僅在雪莉的資料中出現),即使在之後聽聞教授那邊“産出”了許多優秀成員,他也僅僅認為那是類似訓練管理的地方。再者無論是貝爾摩德還是朗姆都顯然沒有把教授放在眼裡,隻是需要才利用那些被叫做《鳥喙醫》的白衣人員。在降谷看來,這不過是一個大型犯罪組織裡必須的地下醫生一樣的存在。而另一方白衣——宮野厚司與宮野艾蓮娜夫婦的女兒雪莉所帶領的研究室,顯然才是組織一直隐藏的秘密核心之處。
他一度急功近利,不願意浪費時間在這些傳聞中的人物身上,另一方面也能給鳥海明人一些空間,因此這邊他既沒有重視也不打算去追究。即使在“教授”、西川針、記憶實驗等資料浮出水面的前幾個月,他依然對此沒有足夠的重視。
今天,一方面是剛與身邊的女性和好,另一方面也是一種突如其來的直覺,他打算試探下鳥海,看看他是否就像是在定期的監視報告中那樣苟且過活。
可鳥海明人卻像是當年面對他時提出要求那樣,依然擁有着那時身為卧底的那份敏銳與大膽。他察覺到了M,并主動暴露了自己知道M的事。
在看到這幾個文字的那一刻,一道寒意自零背脊如閃電般流竄而過。即使如他所料卻依然不寒而栗。
“兔子”——鳥海明人很露骨地表明了自己知道M在組織裡的地位。若他真如猜測那樣與教授和西川針有關,這倒也算合理。
然而,這是否是在暗示如今的M依然是教授他們的實驗品呢?是否是在明示,鳥海明人依然與組織有所接觸?繞過了所有監視,被他這5年來無所事事的生活節奏欺騙?
在與M共同查看資料的過程中,他就這麼走神了。
“——先生……安室透?”
熟悉的聲音召回了他的意識,零并沒有表現出動搖,而是瞥了身邊的人一眼。
“不用這麼喊我也聽得到。”他故意用冷淡的聲音吐槽。
現在被強迫用了“安室莓”名字的女性,用那雙被亂發擋住的眼睛盯着他看:“哦,那個,我已經看完了。”
手裡的A4紙張不多,因為是臨時叫鳥海去搜索影印的,段落也斷斷續續,還有一些不明所以的現場照片。零在稍微浏覽了文字之後,便很快陷入了沉思,此刻才因莓的呼喚而注意到自己的失态。
現在他們應該談的是這起案件。
為了掩蓋自己的分心,零繼續用平淡的語氣道:“知道犯人了嗎?”
“呃?這裡面有寫犯人嗎?”
唉,還擔心在自己分神期間她這個想學點什麼的徒弟會有何種表現呢。
“線索都在這裡,我反而比較奇怪當時當地的縣警為什麼草率将案件擱置。”
“透先生已經知道犯人是誰了嗎?好厲害。”莓依舊是那樣完全看不出情緒的木讷,就連說話語調也比他故意的那種更為平淡如水。自再度相見以來,可曾有過一次看到她難得一見的笑容?她就像是人偶和面具那樣,沒有活人的神态。
——那些家夥都對她做了什麼啊?
他擡起另一隻手,輕撫向她的臉頰。
“因為我沒發現犯人所以要懲罰我嗎?”似乎被她誤認為要捏她的臉(之前這麼做過呢),卻反常理地沒有躲開,她總是這樣對自己的危機毫無意識,卻會多餘地想些有的沒的。該說是她的可愛之處,還是古怪之處呢……
就順她的想法做了也不錯——可他卻突然下不了手,隻能眷戀着那仿佛泡芙般内部中空的皮膚觸感,用自己勞碌到磨出老繭的手指指腹輕輕摩挲。
“……我才不會像對待小動物那樣對你呢。”
無論她多麼可愛,她都不是兔子(實驗品)。
她不是狗(寵物)。
也不是貓(流浪者)。
她是活生生的,和他一樣的人。即使她沒有身份證明也一樣!
“原來透先生是會懲罰自家狗的人。”
——“……你怎麼知道我有養狗?!”
心中有什麼在熱騰起來,他差點就真的要捏上那張臉想看看是否在做夢。
莓歪了歪腦袋,似乎在回想什麼。
“那個,是波洛咖啡店的店員小姐說的。”
“……店員?”
“就是你的前女友…………唔,那個,我這邊的臉要捏扁了,能不能換一邊?”
不,她是個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