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剛才那個老陳，你爸爸的朋友，他見到我了，會不會影響你。”他倒是會舉一反三，知錯就改，知道她對這種事的介意了。

“哦，沒事，他就是我們家的一個鄰居，偶爾和我爸一起釣釣魚什麼的。”

“叔叔喜歡釣魚？”謝華亭眼睛亮了一下

“我爸他最近倒是不怎麼釣魚了。”

“哦…”他的眼神又淡了下去，“對了，聽老秦說，叔叔以前是在市區經營煙酒店生意？”

白帆：“嗯，現在我爸已經退休了，店鋪歸我弟弟了。”

“現在的年輕人能踏踏實實看店的已經不多了，你弟弟挺沉得住氣。”謝華亭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家常來。

白帆笑笑：“我在外面讀書和工作的這十多年，根本沒時間陪伴父母，家裡多虧有他這個小大人在，我弟弟守着店，也是為了守着家。”

“看得出來，你很疼你弟弟。”

“嗯，我弟弟是爸媽給我這輩子最好的禮物，我很感謝有他。你也很疼你妹妹吧？”

“呵呵，是，但我妹妹已經結婚了，我和我妹夫聯系得更多些，跟我妹妹反而沒那麼多話聊。”

白帆沒想太多，徑直回道：“兄妹跟姐弟還是不一樣些。不過你跟妹夫聊得親近，說明妹妹一家人的日子也過得不錯，也是好事。”

“呵呵，是。我妹妹不像你那樣有能力，她跟我一樣，都沒什麼大出息，中專畢業就在市政府旁邊的超市做了幾年收銀，後來被我妹夫看上，我妹夫一家都是體制内的公務員，以我們家的條件算是高攀了，所以她二十出頭就嫁人了。我沒什麼不放心她的，都是她不放心我…”

白帆突然反應過來，他這是在試圖了解更多，他需要更綜合地衡量...隻不過他這回學聰明了些，用與她“交換”的方式公平得到他想要的信息.呵呵，哪有什麼奇迹，他與她才認識幾天呢，怎麼可能有奇迹？唉，女人總是天真。

不過，也算公平和必要。

她意識到了這一點，便不介意多透露些事實，好幹脆讓他認清，莫要人家衡量起來有所偏差，以後也是誤了彼此。

她本是要配合他節儉省錢的，從出門前換上樸素的衣着、準備坐公車、陪他吃街邊快餐、不亂點菜…她都是在克制。現在，索性不裝了：“老謝，謝謝你。我待會兒自己打車回去就好，就送到這吧。”

謝華亭疑惑地看了看兩人所在的地方，正是商場外的公交站旁：“你要在這打車嗎？這是公交站，我還以為你打算坐公車回家。”

白帆笑笑：“這裡也方便停出租車的，快上快下就行。你怎麼回去？”

謝華亭：“我就在市區住，離這商場也不遠，出租車不願意接我這麼短的單子，我腿兒着回家就行。”

料他所說大約是指他自己的房子，白帆随口問道：“你住市中心？”

“嗯，離這裡大概也就五、六公裡的距離吧。”

上大學時，白帆曾經跑過半程馬拉松，她的體力極限是8分半跑完一公裡。五六公裡，即便是她用跑的，也要五十分鐘。但在謝華亭嘴裡，彷佛稀松平常。

“聽起來是蠻近的。”白帆想了想，忍不住勸他：“但如果，怎麼也要走上個把小時吧，你還背着這麼重的包...這裡沒有到你家的公交車嗎？”

“沒什麼的，裡面都是些衣服，我平日都習慣負重了。”謝華亭笑着拍了拍背後的包，但看白帆一副無法理解的表情，還是猶豫着看了看身後的公交路線圖，“36路公交車應該也可以。”

白帆便在長凳上放心坐下：“那我們就都在這等吧，看誰的車先來，誰就先走。”

謝華亭在站牌前磨蹭着：“其實我原本想，把你送到家…”

白帆擡頭看他一眼，笑笑：“老謝，咱倆這歲數，誰也不用擔心誰，何況你打車送我回去，還得打車回來，沒必要折騰一圈。就這樣，挺好的。”

謝華亭便也笑着坐下，兩人各自安靜地看向大街上的車來車往。

白帆心中突然升起一陣落寞，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正在幹什麼呢？身旁這男人，了解得越多越平凡，而她剛才某一瞬間竟将他看作自己命運中的最後一根稻草，妄想抓住他。這是不是說明，自己的潛意識已經完全放棄了上海，斷絕了光鮮熱烈的過往…而命運終歸要她撲入眼前這世俗塵埃裡？

在她恍神之際，謝華亭在旁努力組織好了語言：“白帆，這幾天交往下來，我覺得跟你相處很舒服。我的工作特殊，常常不能及時回複你，就算回複你，也總是很笨，說不出有意思的話來，換做其他女孩，估計早就拉黑我了，但你總是很體貼，我每次和你對話，都覺得特别放松…你還很大方，我做的不好的地方，你也不怪我，還陪着我…你的性格太好了，人也好。我跟你在一起，有時候感覺跟做夢一樣。”

怎麼，他也覺得，像做夢一樣麼？白帆眼神裡帶着些同情，同情他，也同情自己。他大概和她一樣，明知彼此不合适，但都害怕這是最後一次機會。

但很顯然，男人比女人更害怕孤單。

謝華亭急着抓緊時間表态：“關于孩子的問題，我也有自己的想法。我已經快四十歲了，如果我還能有小孩，當他二十歲的時候，我已經六十歲了，當他像我這樣的年紀，我恐怕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有時候想到這裡，我都後悔自己沒有早一點結婚，對孩子真是不公平...所以我也不是沒想過這件事，我和你一樣有許多顧慮，隻不過因為一些僥幸心理，不到最後一刻，我心底裡仍盼望着這件事的到來。我一直都沒有一個明确的答案，直到今天聽到你的說法，我覺得你說到了我的心坎上，我很同意你說的順其自然…不排斥但也不強求，讓孩子選擇要不要來。”

他同意她，同意得太快，以至于讓白帆有些手足無措，還有些受寵若驚，這回輪到她覺得像在做夢了。

“隻是，你考慮得對，我是家裡唯一的兒子，老家那邊也都重視這方面，我的确要顧慮我父母的意見，希望你能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回去和我爸媽商量一下。”謝華亭的眼神真誠而懇切，還帶着些謹慎和體貼，“不過，白帆，你也不用太擔心，我想隻是時間問題。早幾年，我爸媽一直催我的婚事，但因為我一直忙着工作，沒有什麼進展，他們最近幾年已經漸漸不催了，他們年紀也大了，有點放棄了，還有點認命，所以我想問題不大。”

他說完了，靜靜看着她。他希望她能放心地等着他，因為他對未來充滿熱情和信心。

但這熱情和信心是單方面的，白帆還是被吓住了。這算如願以償了麼？倘若他連這一關都能克服，他要再向她走進一步，她便也該義氣些，回報着跟他一起往前走，再也沒臉後退了！而她真的想要嗎？接得住嗎？一切發生得太快了，讓她來不及思考！

“36…你的36路車來了…”

謝天謝地！他的車先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