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帆笑笑:“你說過了,我很容易妥協的。”
“我并不鼓勵妥協。”
“你剛才說了那麼多,不是讓我融彙的意思麼?”
“妥協是屈服,不是融彙。”
安靜。
白帆茫然盯着陳柏青的白色衣服,開始慶幸自己面對的是他,而不是真正的小劉醫生。不敢想象,倘若真的面對專業的心理醫生,她還能不能完成這樣一番彼此實力懸殊的對話。
白帆試圖與他再分辯幾句:“接納和允許,在我看來,約等于妥協和屈服。”
陳柏青指了指挂鐘:“白帆,今天的時間到了,我們下一回再聊這個話題。”
他可真掃興,她才覺得自己剛進入狀态呢!
“小劉醫生,再加一小時吧?”
陳柏青面無表情摘下眼鏡,合好紙筆,回卧室換回了原先的家居服,片刻才出來。
白帆心道:他倒是很有些多餘的儀式感。
陳柏青經過書桌時,什麼也不說,連看她一眼也沒有,徑直走去水池邊又洗了一把臉,匆匆擦抹一把便進了花房去。
客廳獨留白帆一個懵懂的人,回想剛才這一小時,對面坐着的人确實太陌生了,與之前認識的他完全不同,他還真是個好演員。
不對,也不能這樣講,也許之前她就不曾真的認識過他,又怎知他剛才有幾分是演,有幾分是真?唯一能确信的是,現在的自己像被他扒掉了一層外皮,露出了嫩怯的内肌。既羞恥,還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悸動:她從未向任何人這般袒露過,而他絕對是第一個。
軟趴趴靠上書桌,一隻手支起下巴,另一隻手不自覺向他的書桌用具上摩挲:轉了轉他的手工剪、撥了撥他的計算器、翻了翻他的日曆…陳柏青這個人平日都會在這張書桌前做什麼呢?
日曆翻到下個月某一天,上面被清除标記了三個字:開工日。
白帆蓦然睜大眼,仔細算來,隻有不到十天的時間了,沒想到竟這麼快。想來他早就說過這事的,隻是自己當時沒往心裡去,也其實并不在意他究竟哪天出發。
手指在書桌上輕扣許久,白帆起身去水池邊洗了把臉,進了花房,走到陳柏青身側:“陳柏青,你是個好演員。”
他拎着花壺的手,朝反向閃躲了一下,與她刻意拉開距離似的:“哦,我知道。”
白帆當然留意到他的小舉動,刻意湊前半步:“呵,小劉醫生倒是言行一緻。”
陳柏青裝傻充愣:“小劉醫生?你倆見過?她已經下班了吧。”
白帆又不是演員,他既然要出戲,她也不為難他,随手撥楞了一下花骨朵:“陳柏青,你從吃晚飯時就一直繃着臉,為什麼?剛開始我以為是因為吃不上那海參粥了,可你說不是因為它,那就是我得罪你了?”
陳柏青轉了身,躲到另一盆花下搗鼓起來:“沒有吧,我沒有繃着臉。”
白帆背起手來,跟他開玩笑:“你現在算不算是,繃着臉說你沒繃着臉呢?...剛才我還誇你言行一緻,這麼快就打臉,看來小劉醫生還真是下班了。”
陳柏青歎了口氣,直起身來,但還是背着她:“白帆,跟你沒關系,可能是因為小蕊突然回家了,我回過勁來,一下子覺出身體勞累了。”
想想這幾天,他既要到白家做晚飯,照看小蕊,應付老秦,還要幫自己研究心理學,背後恐怕連他背劇本台詞的時間都要擠壓的...這也是怪自己,沒将他要進組的事擱在心裡。
白帆聲音溫柔了許多:“陳柏青,你…你要去貴州待多久?”
陳柏青語氣透着疲累,但還是耐心回答他:“這個項目有點公益性質,政府也參與進來了,劇組還蠻認真,可能要換好幾個城市,比别的劇組周期長一點,大概需要二十來天吧,順利的話,也許不到二十天就結束了。”
“這麼快?我還以為要很久呢。”
“在短劇裡,已經算很慢的了。”
“哦,那就好,兩三個禮拜,我還有點把握。”
“什麼?”
“這些花啊!你不是說,之所以接這部錢少的短劇,是因為不放心家裡這些花嘛?兩三個周的時間,我還不至于把它們養壞了。”
陳柏青回身看向她,悠悠怨怨:“已經來不及了。”
白帆慌張擡頭:“啊?這些花出問題了?你可千萬别留個爛攤子給我啊!我可不懂花的,你如果讓我定時澆澆水、捉捉蟲、搬搬光照這些,我有把握絕對能做好,但你如果有技術标準高的那些活,可别指望我這門外漢啊!”
陳柏青:“你忙着談戀愛,還有空幫我照料花麼?”
白帆拍着胸脯:“原本是沒空的,但是我這人有恩必報,你用得着我的,就這麼一樁事,我說什麼也給你辦成!而且你還借着我的錢呢,隻有你專心把戲拍好,我的錢才能賺回來嘛,有錢大過戀愛啊,我拎得清,哈哈!”
陳柏青想了想:“照顧花,很耗時間,你可能...就沒辦法出門約會了。”
“沒事,我本來也懶得出門,老謝的工作也忙,你看老秦就知道了,他們請假很難的。我和他打視頻就是了,大不了我讓他有空時也來幫忙,三兩個周的事,又不是三兩年,好解決。”
陳柏青:“如果你願意幫忙,那就太感謝了。”
“你幫我,我幫你,就誰都不必講謝謝了。明天吧,明天你就教我怎麼養護這些花,我早點上手,也能趁你還在家的這些日子,有什麼問題都來得及問你。”她是想幫他追些時間回來,好讓他能為複出拍戲多做準備,隻是不好直說,免得讓他想多。
陳柏青在旁,苦笑着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