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曆二萬四千五百二十年,八月,朔日。東海之中最大的仙山玉清山上,雲霭萦繞,仙音陣陣之餘,也有什麼不尋常的暗流在醞釀。
中土大陸自荒古量劫,聖人退隐之後,已有二萬四千餘載。誕生于混沌或洪荒的上古神祇早已隕落或飛升,天地間唯餘原本的凡人。
就算天地靈氣尚在,很多修士還能踏上仙途,也與神祇輕易奪天地造化的天然修為不可同日而語。
但饒是如此,這些能感應天地靈氣,可能得道飛升的人還是被尊稱為仙長,無法感應靈氣的凡夫成了相對于修士的凡人。
我便是這樣一個在中土仙家與凡界都享有名号的仙長,在玉清山逍遙門修行不過二十餘載,就已經跨入金丹境。
其後一百年,我一直在金丹期不斷提升修為,穩固道心,境界卻未再更上一層。這亦是尋常,金丹期後便已經可以在這方天地尋求長生,隻是不能飛升罷了。
而一旦進入洞虛境,就可以窺探其他大千世界,合道境更是能自由穿梭于無盡時空,與大道合一。
可是這百餘年來,我的穩步修行之路終于在小師妹的一劍之下戛然而止。她和我争吵武鬥之後,居然用新得到的先天靈寶破掉我的護體靈氣,劍氣更是直搗丹田,以緻于金丹碎裂崩毀。
此仇不報,誓不為仙!我修養了一段時日,又憤而出走近一個月後,終于帶着從友人那裡借來的法寶回到玉清山。
趁大半個仙門的弟子都出山下海找我,我把隻會躲在屋裡害怕地哭,連找都不去找我的楚靈鸢擄到雲霭之上的碧霄宮。
我看即便我一去不回,掌門師尊也不會狠狠教訓她,她何至于如此驚懼。所以我可不能讓她白哭,就由我親自懲戒她好了。
碧霄宮從前是上古神祇的道場,此前一直高懸九天之上,這兩萬餘年來終于逐漸下墜。幾千年前它更是差點砸到玉清山上,險些給東海最大的仙門帶來滅頂之災。
還好當時的掌門想到了辦法,以先天靈寶煉化成機關鳥托住懸空島的四角,阻止了它繼續下墜。而後,逍遙門便懷着激動的心情對這個上古時期的神祇道場展開了探索。
碧霄宮經過萬載,其上居然還殘餘着混沌靈氣。雖然當今凡人由于體質原因無法對其利用,但還是能清心安神,讓人感受上古大神的餘韻。
至于其上傳說中的神獸麒麟、巨鳌鳳鳥自然早已不見,花草樹木也已破敗,好在殿宇樓閣還是萬年不毀。
這可是上古神祇的居所!而且這裡的土地比息壤更加肥沃,在适應如今的天地靈氣後,随便種個什麼靈樹靈草就能枝繁葉茂。在循環感應下,其間靈氣逐漸比玉清山上還要充裕。
于是,碧霄宮成了逍遙門曆代掌門長老偶爾會去的修行之所,親傳弟子隻有極受寵愛,或于仙門有大功才能入内。
不過,并沒有極其受掌門寵愛,也未立大功的區區不才本人在一個多月前被掌門親女一劍搗毀金丹後,順利被允許自由出入碧霄宮。
所以,我直接把楚靈鸢擄到這裡,除非掌門本人親自過來,任何人都無法找到我們。
巍峨殿宇中,有缥缈仙音從不知名的地方遠遠而來,讓人聞之忘俗。
緻虛極,守靜笃。萬物并作,吾以觀複……
風雲聚散,山水虛盈。谷神不死,我本長生……
但我聽着這些仙樂,也完全無法靜心,此刻被我綁縛着扔在床上的小師妹眼圈紅腫,難過而害怕地看着我,好像我是什麼惡人。
開玩笑,她持劍跟我鬥法、連我受過傷都看不出就一劍揮來的時候,怎麼不害怕了!
還好我道基穩固,否則金丹碎裂後,恐怕不僅會直接掉到引氣境,以後修煉一途也是艱澀難言,無緣大道。
現在我隻是回到了問道境,倘若我靜心修煉,再加上本門為了補償而給我提供源源不斷的天材地寶,不到五十年我便可以再塑金丹。
可即便我不過是受了些疼痛,再多浪費五十年時間修煉,也深恨五師妹的行為。她何以厭我至此,處處和我作對就算了,竟然還和我大打出手!
此仇不報,恐怕我會滋生心魔,為仙途種下天大的禍患。修仙者一旦被心魔控制,很容易再難進境,甚至在無邊幻象中身死道消。
思及此,我帶着有些憤恨的目光一步步靠近床前。楚靈鸢除了被捆縛外還被下了噤聲術,此時口不能言,隻能慌亂無措地看着我。
看着她淚波盈盈,委屈而倔強的神色,以及她那秀美無匹的姿容,我沒來由的心中一顫。
多少年了,總是見她明眸皓齒,顧盼生輝,飛揚灑脫的模樣,可沒見過她這麼流淚。她小時候雖然也愛哭,但長大後就不用這種手段博取長輩關愛了。
師妹……雖然刁蠻任性,無法無天,但從來友愛門中弟子,隻是看我不順眼。
是啊,她對再多人嫣然巧笑,也不會給我好臉色。想到這裡我的怒火重新被點燃,她現在哭又有什麼用,我可不會心軟!
“這是捆仙繩,就算你是金丹境,也無法掙脫它的束縛。”我坐在她身邊,終于笑着開口,語氣卻格外冰冷。
“這是鎖魂鍊,戴着它的人修為會被壓制,不會超過掌握着鑰匙之人的修為。而且隻有鑰匙能把它摘下來,你便是砍掉手,它也會綁在别的地方。”我摸上她手腕上戴的珠鍊,接着說道。
“所以,你就不用掙紮了,等下也不要大呼小叫,沒有人會救你。”
我咬牙說完,确認她把話聽進去,就解除了她的言語禁制。
“師姐,你……這段時間去哪兒了?”楚靈鸢能說話後,馬上怯怯道。
“偶遇友人,跟着她去合歡宗住了一段時間。吃得好睡得好,還獲贈很多丹藥法寶,讓你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