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岚打開機關鑽進假山暗道,吹亮火折子,蹲下看沈徊玉手上的麻繩。
大廳内的争吵震耳欲聾,想必沈徊玉已經聽到了。
她沒多做解釋,解開麻繩,揉了揉他泛紅的手腕,笑說:“讓他們請沈少爺到此小留片刻,他們居然這麼對你,該罰。”
她笑盈盈看沈徊玉。
對方一副無語神色,欲言又止,最終他用自己的手擋住她的手,握住手腕,疏離冷淡:“裡面什麼情況?”
“你沒聽到嗎?”她說,“一群人為你生為你死。”
“我隻聽到他們喊退錢。”沈徊玉推開她起身,“我沒錢。”
雁岚說:“不重要,你的魏小姐會給你兜底。”
沈徊玉回頭看她。
雁岚覺得那一眼裡有鄙夷,偏偏從他的臉上表現出來,竟有點賞心悅目,她伸手将沈徊玉拽住。
“這裡沒别人,我最後問一遍。”她說,“成不成?”
沈徊玉微笑:“雁大人這麼有本事,怎麼不直接強取豪奪呢?”
雁岚聽出他在諷刺今晚的事,自知理虧,隻固執強調:“我真的是最後一遍問。”
沈徊玉不說話,淡漠看她。
“沈少爺,你是嫌一年太長,還是嫌三成不夠?”雁岚锲而不舍,“你總得給我個商量的由頭。”
她言語懇切,握住他的那隻手熱得發燙。
“三成,已是我的極限。”
太過真誠,像真的一樣。
沈徊玉想走,想到外面吹吹冷風,好讓頭腦不至于在這狹小的空間裡發熱,做出不明智的選擇。
她認真的樣子讓沈徊玉感覺到自己的動搖,他幾乎快要相信。
雁岚不松手。
僵持了一會,他說:“雁大人,我是賤籍之身,今日我能答應你,來日我也能答應别人。”
雁岚手緊了緊,扯笑:“不重要。”
不重要。
沈徊玉原本對她是有一些好感的,認為她應當不是那些膚淺的隻圖一時歡愉的凡夫俗子,看來是他想多了。
終究也是俗物。
他垂下眼眸,慢慢笑了,笑容入水,淡而薄涼,又慢慢貼近她耳邊,緩了口氣:“那就,合作愉快。”
他身上若即若離的幽香還未散去,冰涼的手掌已經從她火熱到濕潤的掌心中抽離,留下一陣冷。
雁岚握緊手心,捂住不安分的心髒。
他剛剛在,在挑逗她嗎?
少爺……學壞了。
不過,她喜歡。
大廳内已經被禦林軍控住場面。
魏明伊身邊站着個高她一頭,身披禦林軍統領盔甲的男人。
雁岚沒見過魏廣昭本人,今日初見,就憑他和魏明伊七分相似的臉,斷定了這二位是親兄妹。
他們正在盤問沈徊玉去了哪裡。
沈徊玉的解釋是吃壞了肚子,不得已出此下策。
他的說辭,配上他蒼白的臉色,以及足以叫人神魂颠倒的歉意笑容,讓人不好意思刨根問底了。
魏明伊第一個站出來,表示理解:“二公子這件事确實有欠妥當,但情有可原。至于大家的損失,今日場内所有的開銷,由我一力承擔……”
後面說了什麼,雁岚沒細聽,她見到一隻烏鴉飛入,落到二樓窗台。
魏明伊還在說:“二公子身體不适,今日就别勉強了。大家散了吧,明日我包場恭迎各位。”
雁岚靠在紅漆金紋樁後看着。
魏明伊把所有人打發走了,然後滿眼發亮跟沈徊玉聊了起來。
雁岚剛擡腳往那走,門外就湧入一股熟悉的念力氣息。
她臉色一變。
“淮因,你可吓死本王了。”
聲音傳來後,石青蟒服率先映入眼簾,随後才見一張年輕,英氣飛揚的臉。
衆人齊聲下跪。
“拜見三殿下!”
唯有沈徊玉站着,直至三皇子來到跟前。
齊商洛絲毫不惱他不跪自己,明睿雙眸含笑,自上而下打量他,“本王聽說你失蹤,馬不停蹄地就來了,你沒事吧?”
他語氣關切,像真情流露。
“殿下說笑。”沈徊玉冷淡開口,“我隻是在茅房待久了。”
這樣粗俗的話本不該從清貴儒雅的沈二公子口中說出來。但他們一同長大,彼此知曉對方的過去,他知道沈徊玉沒跟他裝。
他連裝都不裝了。
齊商洛笑出聲,遣退衆人,唯獨叫住雁岚。
然後,他調整了自己的情緒,轉頭看沈徊玉,笑說:“你淪落到典音司,受盡苦楚,我現在才來看你,你不會怪我吧?”
沈徊玉隻是笑,無關痛癢。
齊商洛說:“雖然如今我們身份有别,但往日情分尚在。淮因,你還當我是兄弟吧?”
沈徊玉歎息,“長郡,我知道讓我以賤籍之身留在典音司的人,是你。”
“是你向皇上提議,将我貶為賤籍。美名其曰,替沈家留存一絲血脈,留着我在大國宴上振國風。”
齊商洛仍然真誠:“外河兇險萬分,我是擔心你的安危。”
沈徊玉煩了,不打算繼續和他玩虛與委蛇的文字遊戲,他嚴肅正經盯着齊商洛,直言道:“太子被叛謀逆後,是你第一個參沈家一本。”
齊商洛眼中尚存的幾分溫度,随着他的話音冷下去。
“原來你都知道啊。”
他看了眼雁岚。
雁岚低頭,說:“殿下,此事并非是我透露。”
沈徊玉歎了口氣。
“長郡,你忘了嗎,你的能力是監聽。你送給我的那枚傳音玉,我一直都帶在身上。”
齊商洛皺起眉,不知道沈徊玉忽然說起往事是不是要跟他打感情牌。
“你也一直帶在身邊吧。”沈徊玉說,“沈家落難這一個月裡,你每天做了什麼,說了什麼,我一清二楚。”
齊商洛一噎:“你的傳音玉不是壞了嗎?”
“重金,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