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放在以前那個冰冷蒼白得仿佛随時都能脫離塵世的秋山茂身上,是絕對不會有這樣生動鮮活的表情的。
然而現在的秋山茂卻已經完全融入到自己小孩子的身份裡,并且樂在其中了。
看到秋山茂這樣可以說是煥然一新的樣子,諸伏景光心中頓時升起一股強烈的情緒,說不清那到底是成就感還是滿足感,但一定是很開心的。
他隻知道,親眼看着小茂在自己的獎勵和督促下抛卻以往的冷淡梳理,一點點融入全新的生活,越來越像一個擺脫過往陰影的普通小孩,這簡直就是一場酣暢淋漓的重生。
就像是自己親手将夢中那個渾身散發光芒的天使拉入凡塵,又親手為他塑上金身。從此,天使身上的每一處細節都留下了自己的烙印。
這是一個全新的小茂,是隻屬于我的小茂。
……好吧,當然還有zero的一份功勞。
所以這是我和zero共同的小茂。是我們最好的朋友。
諸伏景光垂下眼,又一次懷疑自己是不是太早熟了。果然以前在圖書館偷偷看的雜書太多了,結果不小心懂得了一點這個年紀不應該知道的東西。
胡思亂想也隻是一瞬間的事情。
再擡眼時,兩人實際上也才剛剛商定好行程,秋山茂還在為了能帶着好友一起去圍觀另一位好友的夢境而興緻勃勃。
諸伏景光當然也很有興趣,跟着秋山茂一起,轉身踏入了這個空間裡唯一一扇突兀的門——那扇和諸伏景光一同出現在這裡的,日式櫥櫃的木門。
降谷零的夢境或許算不上是什麼噩夢,至少秋山茂在這裡并沒有嘗到類似于恐懼之類的味道,反而是一種濃烈的孤獨,以及身處孤獨時才會有的空洞茫然。
這種精神能量總是顯得輕飄飄的,又因為并不會給身體和精神帶來明顯的傷害,所以通常也不會外溢到體外,隻能靠自己消磨。
秋山茂想起自己明明一看到降谷零就會覺得饑餓,卻很少能從他的身上看到能量外溢,或許就是這個原因。
隻是這樣一來,明明内心已經很痛苦了,可是卻連排除情緒幹擾的機會都沒有,那降谷零豈不是更可憐了?
和諸伏景光簡單說明了一下,兩人來到一片陌生的樹林。枝頭的杜鵑花正開得嬌豔,然而樹下的金發男孩卻隻是蜷起腿,抱膝一個人坐在地上。
“zero的年紀看起來好小啊!”
諸伏景光指着樹下看起來隻有四、五歲年紀的降谷零一臉驚奇地說。
“沒什麼奇怪的,大概是夢裡的zero認為自己本來就是這個年紀吧。”
秋山茂随口答道。
“zero怎麼一個人坐在那裡?他看上去好孤單啊,我們去找他怎麼樣?”
諸伏景光剛想走過去,卻被秋山茂一把拉住。
“等一下hiro,不差這一會兒,先讓我吃一口再說。你絕對想象不到我已經餓到什麼程度了。”
雖然嘴上這麼說着,可秋山茂卻并沒有做出類似于“吃東西”的動作。不過諸伏景光也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尋根究底,而是繼續好奇地打量周圍。
他也很想知道别人的夢是什麼樣子的。
下一刻,諸伏景光就驚奇地發現,樹林裡居然有不止一個降谷零。
在另一株杜鵑花樹下,同樣是四五歲年紀的降谷零,正滿眼含淚地跟一個金發女人告别。
金發女人的五官與降谷零有七分相像,看起來像是很趕時間的樣子,隻匆匆和降谷零說了幾句話,就提着行李箱快步離開了。獨留下降谷零一個人站在原地,落寞的眼神像是被整個世界抛棄了。
其他的杜鵑花樹下,越來越多的降谷零顯出身形。
有的降谷零正在被一群小孩子追打,那些孩子的臉上滿是嫌惡,吐出的污言穢語連成年人聽了都會心驚。
有的降谷零羨慕地看着别的孩子有家人陪伴,而自己卻隻能形單影隻地獨自回到冷冰冰的家裡。
還有其他很多個降谷零的身影,一個個地顯現,又一個個地消失。
隻有最開始獨自一人抱膝坐在地上的那個降谷零,一直那麼孤零零地坐着,卻對周圍不斷出現又消失的身影毫無反應。
“那應該就是真正的zero。隻是他已經孤單得太久了,久到已經對周圍的一切都麻木了,才會沒有看到那些幻象,也沒看到我們。”
随着秋山茂最後的話音落下,周圍的幻象也全部消失。原本的杜鵑花林眨眼間就隻剩下一棵樹孤零零地立在那裡,樹下的降谷零低着頭,沉默不語。
“呐,小茂,剛才的那些,難道都是zero的過去嗎?”
諸伏景光的語氣變得艱澀。
“是吧。隻是zero以前從來沒有說過。”
秋山茂沉默了一下,又突然振奮起來。
“不過沒關系,zero才不需要那些人陪,他以後有我們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