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宣示主權?宋知韻暗暗咂舌,早料到有這出,就該在榻上多賴一陣,哪裡還有這起糟心事。
徐自白咬緊牙關,寂然良久,說:“霍将軍,霍夫人,是我思慮不周,口無遮攔,我在這給二位賠不是了。”
霍铮勾一勾唇,張開扼住宋知韻的五指,轉而将胳膊環住她的肩頭,越過徐自白一幹人,徑投反方向去遠。
宋知韻自覺理虧,憑他怎樣,一言不發,直等觌面坐于飯桌前,才出言:“剛剛全是巧合,我也沒算到徐公子幾人攔路,另外徐公子确實沒做什麼,我跟他清清白白,雲舒可作證。”
辯駁完,方覺得不妥,她又不在乎他,何必急赤白臉解釋,況清者自清,橫豎她沒幹有傷風化的事,至于他怎麼想,要緊嗎。
雲舒自憤憤不平,對霍铮的俱意早扔到九天之外,急急維護她:“奴婢瞧得一清二楚,全是那個徐公子不明是非,糾集一夥人攔着夫人不讓走,根本不幹夫人的事!”
一席義憤填膺之語,莫名戳中宋知韻,耐不住噗嗤一笑;雲舒不知所以然,卻也跟着笑出聲;獨霍铮,面龐闆正,平直的唇線未有毫厘變化。
一時,沉靜的氛圍中滲入絲絲詭異。
雲舒後知後覺,強行兜住愉悅,垂首靜立,不敢輕易言語。
宋知韻心裡直打鼓,他不是慣常挂着微笑的嗎,怎的現在嚴肅得和祖墳被刨了似的……
“你先下去。”不防備地,霍铮輕睨着雲舒,冷聲道。
雲舒何敢不依,一直矮着頭,關門走了,徒留宋知韻,七上八下,忐忑難安。
“他碰你哪了?”鷹一般的眼光自對側射來,直擊靈魂,她握筷子的手輕微抖了抖,臉頰下移半寸,細聲道:“沒有啊,哪裡都沒有。”
嘴上含含糊糊的,内心可八百個不贊同。
她好歹是他八擡大轎請進門來的夫人,這個态度恍覺到了牢裡,她是身負重罪的犯人,他則是手持各種刑具的酷吏。
簡直有辱臉面!
霍铮喉間送出一聲極低的笑:“夫人居然為了他,和我撒謊麼?”
宋知韻氣結于胸,猛地擡起頭來,啪的一下,撂了筷子,直視回去:“将軍這是何意,我卻不明白。若說興師問罪,我更想不通我究竟犯了什麼錯。”
言盡于此,将臉别到一旁,鼻孔裡呼呼出着氣。
對方亦是沉默,愈加澆起她的不滿,因撐着桌角站起來,橫眉冷對:“将軍不是問,徐公子碰我什麼地方了嗎?”她将右胳膊伸出去,“右手腕。将軍打算怎麼做?”
頂着她兇巴巴的視線,霍铮凝睛看着那截瓷白的小臂,上面隐隐泛着紅,足足纏繞住那柳枝般的腕子。
“孟康。”他不動聲色錯開注意力,正好同進來聽令的孟康對上眼,“把傷藥取來。”
孟康不曉得緣故,略定一定,摸索出随身攜帶的金瘡藥,雙手交過去。
霍铮穩穩拿住,揭開瓶塞,以食指指尖向内挖了黃豆粒大小,看着宋知韻,一字一句道:“過來。”
她狐疑不定,反問:“作甚?”
四目相對,他歎道:“算了,你坐回去。”
她照做,預備看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霍铮生得高大,一個大步,身前的桌子上投來一片陰影,右手腕随即被提起來,一股清涼沿着皮膚的紋理擴散開來。
“疼不疼?”耳蝸蓦地鑽入一縷氣體,烹得她且癢且熱,遭不住斜身一躲,眼睫由之震顫着:“……不疼,不用……”
待要抽手,肩膀忽被按住,力道不大不小,然足以使她難以動彈。
“别鬧,馬上就好。”他說。
情知敵不過他,索性安分着,忍一忍就過去了。
兩相靜默間,手臂恢複自由,眼前的黯淡堪堪而逝,對面的空間再度被填滿。
“沒有興師問罪,隻是無法容忍旁人觊觎。”霍铮危坐,眉宇之間充斥着認真。
宋知韻嘴唇翕動,下意識唱反調:“多大點事,值得用上‘觊觎’二字。”
“值得。”他正色依舊,“凡是牽扯到你的,都值得。”
宋知韻有自知之明,揣摩人心這項,她不擅長,可今時今刻,她居然從他波瀾無驚的臉孔上,捕捉到絲絲……瘋狂?
了不得,必是眼花了。
她惶然縮回打量,拾箸用飯,全程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