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舒福身請安:“将軍。”
宋知韻心跳漏了一拍,忙起身,卻被他按停。
“你去吧,我和夫人單獨待一會兒。”
把梳子放回妝奁内,雲舒騰開地方。
他在場,她由内到外不舒坦,坐姿僵直,隻拿雙目借着鏡光窺探,恰被他逮個正着,俊美的面龐緩緩綻開暖意,仿佛在取笑她的多此一舉。
“不要誤會,我隻是聞知早朝上的争執,畢竟因我而起,所以向你打聽打聽細節,僅此而已。”越是窘迫,語氣越是冷傲。
鏡面折射出一副笑顔,冷不丁一怔,剛剛好和容顔的主人對上視線。
霍铮說:“一群雜碎,難為他們在我身上費心費力了。”
宋知韻為他毫不客氣的評價逗笑,順嘴道:“原來在将軍看來,共事同僚全是雜碎嗎?了不得,萬一吹到他們耳朵裡,又該合起來到陛下面前撒潑打滾去呢。”
她笑靥如花,他則一手扶着梳妝台的邊沿,俯身看着她,待她笑夠,另一隻手撥開妝奁,指腹于各色珠钗上遊走,往返兩趟,終挑出一把燦燦生光的牡丹金钗,極為輕柔地為她别好,笑道:“今兒得去軍營練兵,子夜方回,夫人不必等我,早點安寝。”
心悸的感覺又來了,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強烈。
她強裝鎮定,答:“好,将軍自己注意安全。”
居高盯了她一陣,霍铮拿起她不停絞帕子的手,将五指分開,塞入一把鑰匙,道:“才從西北回京,未來得及去錢莊兌現銀,不過應當夠夫人使一段日子。存放銀票的箱子在書房,裡邊還有一部分房契地契,這是箱子的鑰匙,即日交由夫人保管。至于剩下的資财,改日我抽空盡數整理出來,一并交給夫人。”
冰涼的金屬印在掌心,熊熊火焰在心房肆虐,兩相交織,直逼得宋知韻無路可退。
“……将軍的意思,是要我管家?”錯愕多時,勉強連成一句完整的話語。
霍铮的唇瓣、眼眸共同彎出一條笃定的弧線:“是,可以嗎?”
她立即否定,頭晃得像撥浪鼓:“不不不,我哪兒行啊,偌大一個将軍府,若交到我手裡,恐怕沒兩年府裡上下就該喝西北風去了。”她攥着鑰匙推回他懷裡,“将軍還是另尋他人吧,實在不行,就請皇後娘娘派一位信得過的嬷嬷來好了。”
霍铮握住她的手,眼睛猶如一汪月下的水潭:“無礙,倘夫人真不小心把家資散光了,我再掙回來便是。”
一想到密密麻麻的賬本、三天三夜也算不完的項目,腦袋就不住發漲。宋知韻依舊堅持:“真不是謙虛,我花錢大手大腳的,手邊一旦寬裕,便忍不住買這買那,沒準哪回對心思,把飛雲樓也給盤下來……将軍再考慮考慮?”
“隻要夫人開心,怎樣都行。”霍铮的态度明朗——沒有讨價還價的餘地,甚至不給她再進言的機會,撂下話,當即走人。
捧着鑰匙傻坐小半個時辰,宋知韻長長歎出一口悶氣,扭頭喊來雲舒,一塊兒去書房,找到那口沉甸甸的大箱子,打開來長長見識。
“……這麼多的嗎?”面對一眼望不過來各類文書,雲舒驚得啞口無言,萬幸宋知韻還算冷靜,發出那句驚歎後,蹲下來慢慢查看。
太陽爬至頂空,書房的地闆鋪得滿滿當當,雲舒在一邊撥算盤撥得手腕發酸,宋知韻又是搖頭又是點頭:“知道霍铮有錢,竟不知道有錢到富可敵國的地步。”
合計得頭昏眼花的,她就地躺下來,對天感慨:“難怪賀家人甯肯把臉面丢在地上,也要來摻和一腳。傍上霍铮,等同于将金山銀山搬回家去了。”
雲舒忙裡偷閑,道:“有一句俗語說得好,‘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您下半輩子有靠了,老爺夫人少爺總算能心安了。”
宋知韻沒反駁。
兩人合力,将遍地“狼藉”恢複原樣後,坐馬車向許府的方向去了。
此行有兩個目的:
頭一等,是跟許歲甯通通氣兒,表姐夫那兒回信了,至多三日便可抵達京城,西山之行不日可提上日程。
其次,當然是坐下來聊聊管家這個燙手山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