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趙老。”女傭唯唯諾諾回話。
“讓他滾來見我。”
起初是不明所以、然後是醍醐灌頂的程以霜看了眼趙媽,仿佛在問:太奶奶不知道家裡有個孩子嗎?
趙媽朝她眨了眨眼示意。
收到暗号的程以霜立刻閉麥。
趙寅趕來的時候,舒宛正給程以霜剝柑橘吃。
“媽。”七十剛過的男人立于院前,低着頭,像個做錯事的小孩。
舒宛頭都沒擡,就一句話:“怎麼接過來的就怎麼給我送出去。”
平到極緻的語調,卻能夠威懾住眼前這位曾在商界呼風喚雨的風雲人物。
趙寅不敢違抗舒宛的命令,隻好迂回求情:“媽,七七隻是一個孩子。”
舒宛掀了掀波瀾不驚的眼皮,連嘲諷的話都說的格外優雅:“我乖孫也隻是一個孩子,看不得那些髒東西。”
“您再偏心,七七也是您的重孫子,您忍心見都不見一面嗎?”
“我隻說一遍。”老太太的耐心算是被磨沒了,“你若心疼就跟着你的寶貝孫子一起滾出别院。”
“媽——”
趙寅還想求情,卻被老太太一個杯盞砸下來打斷。
程以霜被吓得動了下眉眼,忙着去拉舒宛的手:“太奶奶,你要吓死誰啊,萬一傷了你自己,家裡上下都不得安樂。”
“哎呀呀,吓着我乖孫了。”老太太就跟演了個川劇變臉似的,前一秒是至高無上的太皇太後,下一秒就是落入凡間的慈愛奶奶,伸手摸了兩遍程以霜的頭,好一番哄,“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
程以霜也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誰,非得回來受這一遭。
趙寅離開後,院子又恢複如常的安和祥靜——落葉堆積,陽光恣意。老太太握着曾孫女的手不放,一遍遍問着家常瑣碎,直到程以霜再次開口問關于趙麟那個孩子:“所以那個孩子真是小叔的?”
舒宛雖然扼令家裡不準任何人提那孩子,但程以霜開口,她還是沒辦法生氣。
“不管是誰的孩子,在太奶這裡,隻有我們小九一個重孫。”
“太奶,您别回避我的問題。”
“是是是,”老太太着實拿她沒辦法,略帶嫌棄的說,“是你小叔和一個演員生的,都好些年了,當初我讓你爺爺處理掉,他竟敢瞞着我讓那個女人生下來,反了他!”
“那您什麼時候知道的?”
“前不久。”老太太說,“就你鬧绯聞那會兒。”
她鬧绯聞那會兒?
“您是說我官宣分手那會兒?”
老太太也不想在她面前提這茬,所以才說鬧绯聞。不情不願地點頭:“你給他的面子是不是太大了些?”
舒宛口中的他,指的是林紹。
林紹像是一根刺,總是有意無意的紮她一下。程以霜垂下眼眉,苦笑了聲:“是我眼神不好,挑錯了人。”
舒宛趕緊把她抱進懷裡,一遍遍安慰:“乖孫,太奶的好乖孫,咱不傷心,咱不為一個男人傷心,不值得,他不值得。”
“嗯。”她窩在老太太懷裡,故作堅強,“他一點都不值得。”
對,林紹不值得她傷心難過!一點都不值得!
可老太太的手溫暖包容,拍着她的背,哄聲一遍又一遍。
她的難過和傷心根本無處可藏,最後還是止不住的哭了起來。
到頭來,她隻有在舒宛這裡像個孩子。
疼了就哭、樂了就笑的孩子。
越哭到最後反而越兇,她一遍遍吸氣,換氣,哽咽的聲音在說着一句不太完整的話:“太奶奶,我失戀了。”
她的初戀,結束在這個悲情的秋天。
比這個更可悲的是,她連被背叛的理由都沒有。
一句不愛了,又或者不再愛了。
都沒有。
舒宛聽着她難過的哭聲也擦了好幾次眼角,抱着她哄了好久,甚至暗暗下決定,但凡她的乖孫再哭五分鐘,她就要下令封殺林紹。
“太奶,”她擡起可憐兮兮的雙眼,又喊了一遍,“太奶奶。”
“在,太奶在,小九别怕。”老太太伸手來幫她擦淚,笑着哄她,“乖孫想要什麼,太奶都給你拿來。”
她吸了吸鼻子,搖頭。
她什麼都不想要,隻想這樣靜靜的靠在舒宛的懷裡,聽她一遍又一遍的喊“乖孫”,就跟她失去父母那天一樣。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悄無聲息的把傷痕遮蓋。
老人布滿褶皺的手撫着她的鬓發,一寸一寸。
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伸手去抓舒宛的手。
老人緊緊握住她伸過來的手,用另一隻手輕輕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無言的動作,卻給了她極限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