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赢耐着性子處理,對他來說,處理雜務,實在是有些無聊。
但是大理寺的确是最好不要忙碌,因為那意味着死了人。
有人死就有人傷心。
景赢的思緒飄遠,他初初從景策那裡聽聞景圓回來,還是以護送邙國信使的負責人身份回來的,景赢不免有些驚訝。
景圓從來沒有給景赢回信,而景赢忙碌學業,也無心多打聽什麼,甚至,在景赢心中,
景圓或許早就不在秦州,而是去旁的什麼地方逍遙了。
今日見到景圓,景赢實則有些陌生,這不是他熟悉的景圓。
不過當景圓将景赢推出門的那一刹那,景赢又覺得,景圓還是那個景圓,跟從前一樣,莫名其妙,又傻得可愛。
景赢想與景圓說的其實是景狸的事情,景狸活潑,前段時間将景圓房中的幾個花瓶給碎了,除此以外,景赢還想問景圓一些舊事。
他想從景圓那邊印證,景策沒有隐瞞他。
可惜景圓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景赢正在處理雜務的時候,另外一個評事沈嶽來找景赢,說雲京知府那邊傳來一卷死刑案,需要現場複核,宋司直宋樂要他們去現場幫忙。
景赢二人來到停屍房,宋樂正在聽仵作唱報,景赢側目觀察屍體,見屍體頸部有青紫色勒痕,
傷痕旁邊還有大小不一的抓痕,口鼻有沫,手指甲逢中有細碎的皮肉,确定死者是被勒死。
一旁唱報的仵作認定死者是被人勒死後棄屍,且死者生前遭受過侵犯,在死者□□發現殘留物。
景赢眉頭微蹙,問道,“死者被發現時穿了什麼顔色的衣服?”
仵作答,“沒穿,不過從發簪那裡找到幾根紅色的織線,死者應該是穿的紅衣。”
景赢一瞬默然,紅衣,果然出事了。
景赢在襄州府學讀書的時候,襄州曾出過一樁連續殺人案,死者皆是身着紅衣的人,等他們的屍體被發現時,同樣全身赤裸,被兇手勒殺緻死。
景赢猶疑着,要不要點破此事。
宋樂也似有熟悉感,他好像在哪裡看過類似的案卷,他得回去翻翻案卷庫才行。
景赢又跟着宋樂去了發現屍體的現場。
屍體被發現的時候是用簸箕蓋着的,是早上推着小車出來叫賣的小販因為簸箕擋道,所以才拿掉簸箕的。
此地地處鬧市,左邊是雲京東市的菜市場,白天人流量最大,堪稱人擠人現場,右邊有蓋了幾間酒樓,
酒樓後面是一條巷子,巷子中全是做小本買賣的小攤販,推着車來又推着車走,并不固定攤位。
屍體被抛屍的地點選擇得十分巧妙,就在菜市場旁邊的小河溝的左岸邊。
要不是這個小攤販因着沒有搶到攤位,無奈推着小車到岸邊叫賣,這具屍體不會那麼快被發現。
據仵作檢測,根據屍體的僵硬程度,死者死亡不超過一天,應該是昨天下午以後遇害。
景赢這時也拿過從雲京府衙傳過來的案牍看起來,單從流程上來說,兇手被發現得很快,昨天下午死者被殺,
今早上死者的屍體被發現,發現後捕快們就在附近尋找是否有認識死者的人,以及找尋死者的身份。
晌午剛過,就有一個捕快打聽到死者的身份,原來死者是一名寡婦,名叫朱細娘,在菜市場附近開了一家茶水鋪,
平素生意不錯,隻是難免有些長舌婦喜歡嚼舌根,說死者勾三搭四,水性楊花。
就在前幾日,死者還與隔壁賣早點的湯三娘打了起來,因為湯三娘口口聲聲說死者勾引他的丈夫。
雲京衙門的捕快當即找到湯三娘進行日常詢問,就在這時,湯三娘的弟弟湯五突然從屋外回來,乍一見到捕快,當即撒腿就跑。
捕快立馬就追了上去,經審問,湯五對自己女幹殺朱細娘的事情供認不諱。
景赢翻完案牍最後一頁,覺得此事太過順理成章,簡直找不到一絲可疑之處。
就在湯五認罪以後,雲京知府何大人就将案子及卷宗遞交到了大理寺,此時臨近下衙,不過才黃昏時分而已。
沈嶽瞧見景赢盯着案牍研究,不免樂道,“此事一目了然,主犯都已經認罪,滿愚你還有什麼疑問嗎?”
景赢的目光從案牍上轉移回現場,“就差兇手的供詞了。”
沈嶽将一肚子教育的話憋回了肚子裡,隻吭了一聲,“嗯。”
景赢三人來到大牢的時候,本案兇手湯五剛吃完飯,正蹲在稻草地上剔牙,一見大理寺的人來,就開始喊冤,
聲稱是衙門的人對他嚴刑逼供,他隻是強女幹了朱細娘,并沒有殺死她,他走的時候朱細娘還好好活着。
景赢和沈嶽面面相觑,宋樂眉頭緊鎖,當即斥道,“大膽案犯,你可知提供假證詞、污蔑朝廷命官,是什麼罪!”
湯五縮了下脖子,“我沒殺人,就是沒殺人!是他們想要對我用刑,我怕痛,才認了,
我知道殺人這種罪,光知府衙門定了沒用,肯定還有上官來再查一道,上官,
我發誓,我真的沒殺人,我湯五要是殺了朱細娘,一定不得好死!”
湯五四指朝天,神情激動地對天發誓。
景赢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
沈嶽也跟着斥道,“大燕刑律規定,并不能對犯人嚴刑拷問,你身上一點傷都沒有,
就因為怕痛二字草率認罪,還是殺人罪,你可想清楚了自己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