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地菩薩?”
扶鸢皺着眉頭重複。
這個名字,在她聽來算得上刁鑽古怪。
“我和他簽了合同。現在人員到齊了,今晚就出海。”
“出海?”她不明白,“去捕魚?”
唱鹿正好在喝湯,聽完猛嗆了一下。
連續咳嗽好幾聲才緩過來,泛紅着眼圈反問道:“你對這個世界了解多少?”
這話有點耳熟,扶鸢覺得自己好像在不久之前也問過唱鹿類似的話,沒想到成了一記回旋镖。
扶鸢說:“我急着找風鈴,進來前沒有提前做過功課。很多東西都是道聽途說……有些了解,但不多。”
情況和唱鹿猜想的一緻。
“和我一起出海吧。”唱鹿提議道,“你是受賜者,地菩薩沒有理由拒絕。”
說到這裡,扶鸢問道:“那你呢?你不是還沒弄明白[魔方·拟造]的使用方法嗎?”
唱鹿不可置否地點點頭,“基本原理我大概有數,隻是還沒實踐過。今晚正好試試。”
扶鸢看着她認真幹飯時的側顔,在心底默默歎了口氣。
沉默半晌,才說:“這個世界的人都像你一樣拼命嗎?”
唱鹿斜睨她,“你好像對我有什麼誤解。”
扶鸢挑眉,示意她往下說。
“我很惜命,不然也不會和你同居。”
“是合租。”扶鸢糾正道。
唱鹿沒理她。
繼續道:“我孤寡一人,無牽無挂,想要在這裡活下去,隻有拼命。除此之外,我沒有其他生存優勢。你可以為了找風鈴把命豁出去,同樣的,我也會為了活下去,用性命作為籌碼和這個世界賭一把。”
*
地菩薩的當鋪開在彈孔街上。
可在三十個紀年前,這裡其實不叫彈孔街。
彼時伽馬地區的治安比現在還差,槍戰是家常便飯。
這條街偏偏在兩處貧民窟的交界處,屬實是兵家必争之地。
在那段硝煙四起的日子裡吃了不少槍子,周遭的商鋪牆上千瘡百孔。
久而久之便得了這個名号:彈孔街。
時過境遷,聯邦多年來不斷清剿打壓幫派,整個伽馬地區和平了不少。
但能在這條街上開店的,依舊是那些有能耐遊走于黑白兩道的狠角色。
地菩薩就是其中之一。
晚上八點,彈孔街上一派昏暗。
一半的路燈沒有亮,剩下那些的照明效果也不盡如人意。
好在兩旁的商鋪都有營業,從櫥窗裡投出的燈光足以讓人準确找到位置。
全街唯一的當鋪裡燈火通明,地菩薩正坐在方形茶桌後方,惬意地泡着茶。
他的左手已經裝上了一條機械義肢,表面做了與本體一樣的毛絨僞裝,乍一看和媽生的沒有差别。
地菩薩察覺有人進門,搶先開口招呼,“鹿姐來啦?坐,喝杯茶潤潤嗓子。”
說完擡起眼,發現唱鹿身後還跟了一個漂亮得叫人挪不開視線的女人,“這位是……?”
扶鸢壓根沒聽見。
她被擺在入門處的炎龍頭蓋骨吸引,滿臉寫着驚訝。
這頭。
唱鹿依言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福音地區的特産紅茶,進口貨,挺貴的。
喝完接收到地菩薩的眼色,才慢吞吞道:“她叫扶鸢,我的搭檔。”
“搭檔?”地菩薩那張毛臉上閃過些許疑惑的神色,“有意思。鹿姐這麼多年獨來獨往慣了,怎麼突然有了搭檔。”
他說得對。
唱鹿的确是獨狼一頭,除非必要不會輕易和人打配合。
但——
唱鹿輕描淡寫道:“扶鸢是受賜者。”
無懈可擊的理由,連見多識廣的地菩薩也不免瞳孔地震了下。
他伸出腦袋去打量正在欣賞羅刹女像的扶鸢。
表面看不出什麼,所有受賜者看起來都和普通人一樣。
想了想,許是覺得唱鹿沒理由騙他,于是把視線收回來,等着唱鹿的下一句話。
“今晚的船上還缺人嗎?”
“缺,當然缺!清道夫不嫌多。”
這時扶鸢走了過來,正好聽到兩人的談話。
她好奇,“清道夫是什麼?”
唱鹿給她遞了個“大人說話小孩别插嘴”的眼神。
扶鸢聳聳肩,剛想轉身研究去那尊全金打造的千面佛,反而被唱鹿拽住。
“扶鸢想定制個僞裝面具,費用就從這次出海的傭金裡扣。”唱鹿說。
地菩薩讪笑,“鹿姐,您這是想空手套白狼啊!”
這話說的……唱鹿的确有此意。
“合同已經簽了,難道我還能臨時跳海遊上岸?你就說行不行吧。”
“行行行。”地菩薩信得過她,“那就先簽合同吧。”
扶鸢照做,合同簽訂。
地菩薩又起身走到右側角落的椅子旁,示意扶鸢過來,“請坐。”
她依言坐過去。
剛落座,無數根細長的機械手臂從椅子底部伸出來。
有的左右固定住扶鸢的兩頰,有的則托住她的下巴,還有幾隻手在測量她的五官數據。
正臉,側臉,擡頭,低頭,每一個動作産生的數據差都要精準記錄。
測量期間,地菩薩問:“面具上要不要加什麼圖案?現在流行在兩側鑲嵌光帶,到夜裡就像外頭的霓虹燈似的,走出街你就是最靓的崽。”
扶鸢冷冷道:“不——”
“要,當然要。”唱鹿打斷她,又對地菩薩說,“眼睛的位置畫兩個叉叉,顔色要足夠顯眼。”
“行。”
扶鸢:“……”
有理由懷疑某人是在内涵她。
數據測量完畢,地菩薩整理着半空中不斷彈出的懸浮屏,說:“做好後我讓人送貨上門?”
“不用,我親自來取。”唱鹿伸出手,“船票呢?”
“差點忘了。”地菩薩抽身出去,在茶幾下取出兩張空白卡片,“給,九點開船。”
唱鹿接過卡片後抖了抖。
幾行字浮現在卡面上——
[地點:水瓶口岸-第3号停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