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在不斷向前蜿蜒延伸的小路上停下腳步,沈若淮遠遠地望着視線盡頭處,那座突兀伫立在空曠空間中的巨大門扉,在心底向系統進行着最後的确認,【我隻要去那裡面,把王景珞那個混蛋給揪出來,就行了吧?】
——然後那個拼盡了全力,将他從死神的手中搶回,又擅自丢下他一人陷入沉睡的家夥,就會如往常那樣睜開眼睛,朝他露出記憶中的溫和笑容。
垂在身側的手指,不由自主地一點點蜷起,又重新慢慢地松開,沈若淮垂下眼,看着腳下如潮水般,不斷湧動浮沉的黑暗,隻感到那踏在實地上的觸感,也變得虛幻起來。
【理論上是這樣。】
不算熟悉的聲音于安靜的空間内響起,平穩而清晰,并未帶起任何回音。
給出的,卻并不是沈若淮期望中的答案。
【他所經曆的世界太多,所扮演的角色也太多,大腦所接收、存儲的信息,早已經超過了人類的極限。】
【哪怕你是他自我認知的錨點,這件事的成功率,也不足千分之一。】
更不必說,“尋找主體意識”這件事本身,就已經足夠難以達成——
那并不像走進一間擠滿人的教室,從一張張各不相同的面孔當中,找到自己熟悉的那張那樣簡單。
【——事實上,他的自我意識究竟還剩下多少,本身就是一個未知數。】
沈若淮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抽動了一下,傳來窒悶感受的胸膛急促地起伏着,整個人都被淹沒在一種溺水般的窒息感當中。
他想起了當自己終于掙紮着,從那漫長而望不到盡頭的沉睡當中醒來時,因弄不清楚狀況,而感受到的茫然與混亂,也想起了自己在見到緊閉着雙眼,安靜沉睡的王景珞時,陡然間鋪天蓋地湧來的無助和恐慌——
躺在那裡的人,本應該是他才對。
被迎面而來的車輛撞上,成為無知無覺的植物人,再沒有機會醒來的人……本應該是他才對。
那一瞬間,沈若淮隻以為,自己堕入了又一個無法醒來的、可怖的噩夢當中。
【你好,沈若淮。】
而系統,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現的。
【我是與王景珞簽訂了契約的系統。】
那個突兀的、不經過耳道,直接出現在心底的聲音這樣說道。
【當前是星曆348年12月17日17時零六分,距離你遭遇意外陷入昏迷,已經過1475年十六天三小時整。】
就好似在判斷,沈若淮是否能夠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一樣,那個聲音略微停頓了一會兒,才再度響了起來。
【确認個體[沈若淮]意識清醒,理解能力正常,身體機能運轉正常,剩餘活動時間為自然人正常壽命。】
【與宿主[王景珞]契約條件已達成,即将解除綁定。】
隻一個呼吸,沈若淮就恍然明白了,在自己失去意識的那段時間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對王景珞有着足夠的了解,知道那個人在失去自己之後,會做出怎樣偏執瘋狂的反應。
而被截停了解綁進度的系統,也确實給出了與他的預想,相差無幾的信息。
——那些沈若淮在無知無覺的昏睡當中,所漂浮的每一個日夜,都是王景珞在另一方世界裡,以另一個身份度過的一生。
那個人就用這樣的方式,執拗地延長着他的性命,一直到那被施加在他身上的無解詛咒,終于被逐漸發展的科技追上。
而那個人被無數時光沖刷的自我意識,也終于被過于巨量的信息淹沒,迷失在了曾經經曆過的無數人生裡。
【那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死亡。】
系統這麼對他解釋。
清楚直白——近乎殘忍。
可沈若淮分明能夠感受到王景珞均勻平穩的呼吸,觸碰到對方柔軟溫熱的皮膚,聽到對方沉穩有力的心跳——能夠那樣真切地感受到躺在床上那個人,那無比鮮活的生命力。
“那麼,”所以,沈若淮這麼回應,“系統,”他問,“要和我簽訂新的契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