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9
夏令營沒那麼輕松,風吹日曬趕得上軍訓。
眼下日頭正高,曬得畫闆邊框都發燙。
池黎越發後悔當時的心血來潮。
要不是還有崔樹卿教授這根弦吊着,她真想現在就收拾包袱滾回家去。
這波勉強稱得上是尊師重道的重要性。
池黎擡手撐了撐遮陽帽帽檐,四處觀察的瞬間沒忍住打了個哈欠。再看旁邊僅隔着半個空位的蘇可星,盡管塌着腰但肩膀看起來還算平,畫筆上的顔料已經放的半幹。
自從來了山裡,似乎也改好了蘇可星晚起的毛病。往日在學校裡趕上早八,她能在七點半把眼睛睜開就不錯了,現在她每天恨不得跟打鳴公雞争出來個先後,要多積極有多積極,倒顯得池黎賴床了。
正這麼想着,右胳膊旁邊突然塞過來顆腦袋,給池黎吓得眼皮一跳。
一偏腦袋,正是蘇可星。
蘇可星哈欠連連,說出來的話卻和她的神态判若兩人:“你說學院裡是不是拿崔樹卿教授當幌子?這都好幾天了,連個影子都沒見着。”
說實話,這個問題池黎也想問。
整整四天,每天見的最多的就是侯超航。要是提起之前在學校聽大會部署的那些教授級别的老師,得到的回應無非就是日子還長再等兩天會過來指導,怎麼聽怎麼像是不能再假的借口。
池黎每天早上睜眼,看見手機屏幕上那個六開頭的時間,都得安撫自己的情緒,倒不是矯情,而是這夏令營和預想裡真的差太多。
先不說有沒有崔樹卿教授,就光是每天清早爬起來不論靈感像個機器似的畫來畫去就不是她想要的。
當初選擇當藝術生,她就是覺得自己思維太跳脫,而藝術恰好能滿足她意識上的缺口,為此還和她老爸池耀剛大吵一架。
池耀剛是典型的大男子主義者,長得其貌不揚,但卻有一套說一不二的作風,無論大小事都要經過他的規劃,這也包括他女兒的人生。
池黎高二那年,池耀剛一個朋友的孩子出國留學,他跟風,認定要送女兒出國。
學什麼呢,學經濟,隻因為在那年經濟是個大熱門。
池耀剛是名副其實的富二代,而池黎勉強算是富三代。他一輩子熱烈肆意,卻要求池黎循規蹈矩。
這種沒有任何理由的安排,無論放在哪個青春期正盛的孩子身上可能都難以接受,更何況是脾氣秉性本就倔的像隻驢的池黎。
針尖對麥芒,争吵不可避免。倘若沒有郭引賢從中調和,他們父女的關系現沒準還墜在冰窖哪一層。
池黎收回思緒,仰腦袋看見侯超航正單手插兜站在樹蔭底下給人打電話。陪着一副笑臉,穿搭和談吐頗有些老幹部的作風,倒和他的年齡不相稱了。
想來這人為了震住他們花了不少心思。
池黎歎口氣,徹底撒了手,指尖的畫筆徑直掉進腳邊的洗筆水桶裡。
這畫,不畫也罷。
蘇可星聽見動靜望過來,“怎麼不畫了?”
池黎:“覺得沒勁。”
蘇可星也扔下筆,脖子向後一仰,歎氣,“我當時真不應該勸你來這個破夏令營,這跟我想的真不一樣。”
“跟我想的也不一樣。”王樂森在後邊支楞着耳朵也跟了句。
蘇可星聽見聲扭頭往後看了他一眼,“整天畫啊畫啊畫,比在學校裡邊還忙。沒勁的要死。”
“何止是沒勁,跟坐牢似的。”王樂森又猛歎一口氣,似乎為了彰顯自己才是最無奈的那一個。
蘇可星側凳子,聽出來他好像話裡有話,“怎麼說?”
“昨天晚上我和揚哥上樓的時候和那哥撞上了。”他小幅度指了指樹蔭底下的侯超航,“他特意等着我們倆一樣,在挨近樓梯間的那面牆上靠着,我們當時沒注意還直往前走,後來一擡眼。我擦。我他媽的血液都在逆流,汗毛都立起來了,沒給我吓死。”
“關鍵十一二點的時候樓道裡的燈還熄了,就隻有一盞破聲控燈,黑壓壓的地方站着個人,還跟個冷面閻王似的……”
王樂森抱臂抖了抖肩膀,直到現在還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池黎掃他一眼,覺得他這模樣像極了有些人看完鬼片之後那種被吓得不行偏偏還回味無窮的倒黴樣兒。
她湊過去問:“那他說什麼了沒有?”
王樂森搖了搖頭,“這才是最吓人的。他什麼都沒說,還讓我們早點睡,但他那個表情一點也不像沒事的樣子。我覺得咱們最近還是注意點吧,這哥肯定在暗地裡攢大招呢,可别回頭給咱們一鍋端了。”
池黎眉頭微蹙。
她還欠某人一頓飯呢。
旁邊的蘇可星反應更大,瞬間氣的咋咋呼呼,“那你這意思是他不讓咱們下山了?”
“你先别生氣。他沒明說,但我覺得意思差不多。”王樂森無奈攤手,“反正咱們最近兩天就少下山,實在無聊了就來我們屋裡打牌!”
蘇可星嫌棄似的翻白眼,“誰要去你們臭男生的房間啊。”
“誰臭啊,我們也很愛幹淨的好嘛。”
眼見小學生般的争吵即将燃起,池黎曲起指節敲了下畫闆,淡聲制止:“侯超航往這邊看了啊。”
本來就是故意吓唬他們倆,不過她有時候還真有些一語成谶的天分。一擡頭侯超航的腦袋正正好好地面向這邊,目光如炬。
池黎眉毛一跳,面無表情地低了頭,在心底暗罵一句這張破嘴。
伴着太陽直射畫闆的角度漸成九十度,上午課程宣告結束,這群未來的大藝術家背着畫包慢慢悠悠下山。
樹林蔭翳遮下陰涼,偶有飛鳥越過頭頂,幾聲鳴叫。
侯超航走在最前邊,腰闆直步子正,不知道的可能會以為這哥是哪兒畢業的軍官。不光動作神态,就連态度也像。他和他們幾乎無交流,估計出現在這也隻是為了完成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