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當天晚上,符霄就收到了張慶的邀請。他們在後山組了局,叫符霄有時間的話帶上朋友一起過去。
他倆早上吃飯那會兒加上的微信,當時張慶跟他說有機會一起玩,符霄應下了。以為是客套話,沒想到這兄弟這麼有效率。
符霄男生緣一直不錯,從小到大朋友一大堆,“良莠不齊”最能概括,挺難把他徹底釘在某一個圈子裡。但又是個數得上名的人物,擱哪兒都能說上幾句,在哪個酒桌都能喝上兩杯。
這點随他爸,天生的交際人物,他得了個全,還多了點傲氣,說白了就是那種覺得自己幹什麼事都能行的底氣。這他自己意識不到,但别人一看就知道這人肯定是家裡盛着養出來的。
有人說他逼格高,是個難辦的家夥,但真相處起來又不是那麼個事。
他傲歸傲,但不飄,插科打诨,又痞話一籮筐。給人一種“哦,符霄好像也就那樣”的錯覺,其實不然,這是人家拓展人際的策略。他這點就挺高明的,彭聿風他們學不來。
因為上學那會兒金邊鑲的太厚,張慶對他多少有點相見恨晚的意思,他覺得這哥們牛逼閃閃的簡直了,所以跟他交朋友也牛逼。叫人去後山這是第一步,他就覺得符霄肯定會去。
因為年輕人嘛,總歸有點共性,沒有夜生活的日子太難挨。
張慶這點算是想對了。
符霄也确實沒拒絕,因為這也在他的點上。
你就想啊,跟着一個有代溝的老年旅遊團,又在一個信号不怎麼好的山上,一起來的兄弟不是栽在空調屋裡刷手機就是跟遠在國外的女朋友視頻,能想到的解悶法子除了玩遊戲就是打撲克,幾天下來人不麻才怪。
有人樂意帶着玩,傻子不去。
他先漫不經心把事那麼一提,再假模假樣問他們意見,從頭到尾一句自己想去的話都不提。
他料定彭聿風會接他的話靶,所以隻要抛個引子,三下五除二,百分百通過肯定不是問題。
事實和他預料的無差,彭聿風确實那麼做了,陳觀南和程野全靠他帶動。而符霄自然就成了坐享其成的那一個。
天全黑時,符霄他們到後山,那會兒已經聚了十來個人,大多都是生面孔,圍着圈坐。音箱放歌,中間點火,有些夏天野營該有的氛圍。
張慶一眼就看見符霄,他是打頭的那個,穿了件亮綠色T恤,底下半褲插兜。一派少年樣。
不光張慶看見了,站着的坐着的都看見了。視線投過來,第一眼辨出,不敢認,接着再看第二眼。
哦,這是符霄。
怔然幾秒,接着竊竊私語。
叫了符霄這件事,張慶隻跟餘揚說了,以至于符霄現在出現在這,大多人都是懵的。
餘揚知道歸知道,但他不覺得符霄會來。
他原話是這麼說的:符霄來不了,他沒那麼閑,就算閑得要命,池黎在這他也沒法來。
這意思張慶不是不明白,畢竟關于他倆的绯聞現在超話裡還吵的不可開交,是得避嫌。理是這麼個理,但他不信邪,他覺着兩人之間肯定有事呢。後來兩人越說越上火,最後也沒能争出來個所以然,索性打賭誰輸誰買酒。
結果顯然,張慶赢得徹底,餘揚甘拜下風。
兩人過去迎人,餘揚的嘴堪堪張開又閉上,對上符霄視線,想問什麼又沒問,最後佩服地認栽,在背後給張慶比了個六。
生人湧入,氣氛難免暫時失調,但終歸是校友,話題展開面多的數不清,況且現場E人居多,彭聿風和陳觀南也都是活躍氣氛的好手,很快又熱鬧成一團。
這也導緻後來池黎到的時候壓根沒發現他們在這。
那會兒符霄剛被人安排了個地坐着,他嫌地上髒,屁股底下墊了個塑料袋。這就顯出來他這人的一股菜勁兒,嫌棄卻不掃人興。這也算他的優點,能給人提供情緒價值,跟誰都能聊得上幾句。
池黎站那的時候,他剛跟王樂森聊上遠程操控機器人的話題。
有人往中央火堆裡填了幾條樹枝,正燃得熱烈,火星子上冒,把周圍萬物都籠罩進橘黃色的世界裡。周圍吵嚷,音箱放歌,到林俊傑的《修煉愛情》。
王樂森問他,他們設計的機器人如果導入程序是不是就跟市面上已有的那種差不多。符霄琢磨了下,覺得應該不是,這東西挺複雜的,一句話說不清。符霄想給他解釋,腦子裡遣詞造句良久又不知道該率先從哪切入,于是又有了兩人大眼瞪小眼的短暫沉默。
沉默間,火苗稀松,符霄再擡眼就看見她明晃晃地站在那。
有些觸電。
她穿一條吊帶的墨色長裙,收腰設計,頭發沒紮,散着搭在肩上。火光蹿動,橘黃色調也包裹了她,風情搖曳,美不自知。“惑陽城,迷下蔡”,大抵如此。
符霄一瞬間失神,好像被迷惑。待池黎環視一圈後發現他,視線相接,又是一激靈。他們隔着火光,四目相接。
無聲獨白割裂歌聲,蓋過青年熙攘。
池黎看見他呆愣的眼神,看見他影在火光裡的面孔。
她不好奇符霄為什麼出現在這,也不想探究為什麼王樂森坐他旁邊,她隻覺得他這反應有意思。
被迷到了嗎?
看樣子是。
池黎嘴角彎了彎。
她這人其實挺有心機的,絕對不是可憐小白花那一挂,要是分劇本,估計會是個複仇重生回來的狠心大女主。
她知道自己漂亮,一直知道,畢竟她從小漂亮到大。而且她不是個花瓶,她知道該怎麼将自己的優點轉換為鋒利的武器。
就比如現在。
池黎早知道符霄在這,要不然她不會這麼穿,也不會到這以後張望着看一圈。她就是故意找他呢,她知道他得來,而且她敢斷言符霄也肯定知道她會來。說白了就是這倆人互相等着呢,看看誰先落進對方的圈套。
池黎身形修纖地立着,長發如藻,眸光低垂,睨着不遠處的人。有來就有回,符霄也回視她,微仰的側臉映着火光,碎發下壓的眼睛眸光熾熱。
誰也不是瞎的,左看右看,像極了瓜田裡的猹。一頓眼神交流,最後索性開始起哄,又是一陣騷動。
有些玩笑能光明正大地開,有些就上不了台面。什麼場合說什麼話,都是大學生了也能分清,所以盡管起哄,也不過尖叫兩聲吹幾個口哨,剩下真想說的就隻能咬耳朵了。
就比如有人說符霄和池黎一個牛郎一個織女,急需在前邊這火堆上搭一座鵲橋,他們這遙遙相望的眼神太讓人心疼。
張慶耳朵尖,直接聽樂了,左右端詳完了覺得還真是他們說的那回事。他開始隻懷疑倆人認識,現在看來這倆人之間的事可能還不少。
關鍵他倆眼神太黏糊,張慶一時也分不清到底真幾分假幾分,隻是有種感覺順着他天靈蓋往上竄——
就是這個局真的組對了。
場子是他安排的,人也是他叫來的,所以推着人往下走的活得他來。
張慶瞟一眼池黎又無聲笑笑,拎着話筒轉了個個,打開在上邊拍了拍,音箱随即傳出“砰砰”兩聲撞擊震動聲。
先前起哄的人注意力被吸引到聲源處,符霄看過去,池黎也順着看過去,視線落腳點不約而同都落在張慶那。
後者表情十分坦然,笑聲輕朗順着話筒傳出來,漫不經心。
衆人視線彙在他那,他卻不緊不慢,手下按着音箱切了首歌,然後跟池黎招手:“池黎,過來這邊坐!”
前奏響起,池黎落符霄一眼,依言過去,坐好的瞬間,耳邊恰好響起那首歌的第一句。
“我的環境裡面現在隻有你,
不可知否的雙重地心引力。”
樂聲質感迷蒙,混着人聲嘈雜。
又幾句過,池黎突然反應過來是沈以誠的《狂戀你》,以前她在畫室的時候總聽,随即向張慶斜去一眼。
張慶含糊笑了聲,擡手要把話筒遞給她。池黎沒接,張慶撇撇嘴又收回去,自己撥了開關。
音量被人為調高,歌詞清晰到每個字眼。
“……
不再想你是故意還是問題,
你就是我最愛的設定,
用我的手牽着你向前走,
不願再讓你低頭,
……”
有人歡呼捧場,節奏充斥耳邊,分不清聲音究竟是沈以誠的還是張慶的,場面一度活躍。
有人唱歌唱的手舞足蹈,有人坐着尴尬的腳趾扣地。
王樂森夾在某兩人中間,頭皮發麻,大拇指上的死皮已被扣的徹底。符霄坐他左邊,池黎在他右邊,偏兩人都淡定自若,絲毫沒有要搭話的意思。王樂森這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後思前想後索性當個死人的好。
一首歌過,話筒被傳到别人手裡。
張慶下場,順手往火堆裡扔了兩條樹枝,先前燃着的炭火被砸出一汪火星。想看看那邊狀況,剛側頭視線就被人截住,蘇可星這會兒才找過來。
她随意掃了一圈,發現餘揚沒在,問張慶。
張慶回道:“下山買酒去了。”
蘇可星驚喜:“還有酒呢?他今天怎麼這麼大方。”
張慶往外圍走,蘇可星跟在後邊。
張慶:“打賭輸了呗。”
蘇可星揚着調子“嗯”一聲:“打什麼賭?”
張慶笑笑沒說話,視線越過她落在後邊一角,然後朝那點了點下巴。
蘇可星回頭看向他示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