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晨起時天幕則是一副烏壓壓的模樣,今日的風比尋常要冷上許多,顧元昭瞧着院中的枯木,臉上神色也多了幾分落寞。
今日便是大雪了,同時也是母親的祭日。
乳母将手上的裘衣披上顧元昭的肩頭,也将她的思緒拉回,見對方被捂得嚴實後,才安下心來,朝着她伸手比比劃劃着。
顧元昭知曉對方的意思,今日是母親的祭日,乳母特地準備了些冥錢讓自己去祭拜。
說着說着她的表情看起來有些高興,隻是因為在今年的祭品中難得有了母親喜歡的酒釀。
顧家不允許自己私自祭拜,可乳母卻是年年都悄悄幫自己準備着這些,光是私帶冥錢回府便是廢了不少心思,更不用說是母親生前喜歡的東西。
哪怕隻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酒釀,卻也能讓乳母因此而高興不少。
府上老人們總說,亡者一年中隻能靠着祭日裡燃起的香火來和生者短暫的見面,乳母對此深信不疑。
顧元昭知曉的,她年年替自己準備這些,也是想讓母親瞧瞧自己。
她伸手接過乳母準備的物件,小心的将其藏着裘衣之中,回眸望着對方揚起一抹笑,“我出門了,外頭天涼,乳娘不用送了,小心身子才是。”
說着便準備擡步離開,但還未走出,身後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顧元昭下意識的回頭,便瞧見乳母遞到面前的一把紙傘,她伸手比劃着,大意是瞧這天怕是會下雪,讓自己多加小心。
顧元昭接過紙傘,寬慰的應了下,随後便轉身離開。
外頭的風似寒刀一般割在臉側,她伸手将裘衣上的帽子圍的緊了些,擡眸望了眼黑壓壓的天幕,好似在醞釀着一場大雪。
若真如此便要麻煩了,想着便逐漸加快了腳步。
去往母親生前所住的小院要過一條小道,記憶中的小道此刻也被雜草所覆蓋。
草葉劃過裘衣的聲音和風聲一同在耳邊響起,顧元昭伸手将裘衣理好,擡步匆匆的朝前走去。
直到瞧見眼前那破闆的木門,她才停下腳步,和記憶中好似并無分别,隻是因年久無人打理,木門瞧着有些搖搖欲墜,顧元昭伸手将其推開。
木門發出一聲刺耳聲響,她瞧着院中場景,心上難免一陣酸楚。
自母親離世之後,這裡便再也無人打理,現如今也成了一處荒地。
五年前被蕭夫人下令砸碎的木屋仍舊在此,碎裂的木塊上也長出了不少雜草和青苔,長勢良好,五年間也慢慢将原來的木屋所掩蓋。
就好似将這所住之人的痕迹也一同抹去般。
顧元昭斂了視線,她心裡清楚,在這偌大的顧家之中,一個人的生死根本無人在意,更何況隻是一個沒有名分的歌姬。
她沒有再瞧那片廢墟,擡步走向院中的花池,此處的水源和顧家的月牙湖相通,或許因是活水,花池依舊是自己記憶中的模樣。
池邊垂柳安靜得矗立着,枝條上的葉片早已凋零,層層疊疊交錯而下的柳枝在風中輕晃。
顧元昭提着竹籃緩緩走到樹前,她蹲下身子,借着樹幹遮風點燃起火堆。
跳躍的火焰在風中晃動着,好似下一秒便會熄滅般。
她将竹籃中準備的酒釀倒了一杯放在一旁,随後取出冥币一張張放入其中,瞧着火舌吞噬上冥錢,最終化為飄揚的灰屑。
冬日裡席卷來的風都帶着刺骨的寒意,唯有眼前的火堆帶着一絲暖意,就好似娘親最後的懷抱一般。
顧元昭垂眸,就保持着蹲地的姿勢,一動不動的模樣好似在沉思些什麼。
直到手中冥錢燒完,直到面前的火堆被風吹熄,她才回過神來。
将祭拜的物件都收拾好後,顧元昭将地上燃燒的灰燼也清掃幹淨。
其實她并不相信,什麼亡者會借着香火再見生者一面,若真如此的話,為何母親一次也不肯來夢中見自己。
是在怨她嗎?
怨尚且年幼的自己不懂母親的難處,還是怨她的出世鎖住了母親的一生?
顧元昭想不明白,她緊抓着衣角,無助的好似一瞬間又回到了當年獨自面對棺椁的孩童。
五年的時間長到她幾乎快忘了母親的模樣,人們常常說,在遺忘一個人時,最先忘記的便是其樣貌,最後則是聲音。
顧元昭有些恐懼,因為到如今,她對母親的印象其實早已破碎不堪,她不想接受對方慢慢從記憶中消失的感覺,可無論自己如何抗拒,她還是無法阻止。
想到這她心上湧起一陣酸楚,這種巨大的無力感将她包裹,以至于令視線也漸漸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