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城入冬後這雪便是沒完沒了地下,早些時候才清掃淨的積雪,沒過多久便又堆了薄薄一層。
顧元昭拿着手捂倚靠在廊下,瞧着飄然落下的細雪,眸中思緒叫人看不真切。
她入住學宮也已過了月餘,這期間朝堂局勢也起了幾分變化,而這其中,顧隐白卻是尤為突出。
在學子的議論聲中,她的這位兄長在官場中一路扶搖直上,從禮部侍郎一路走到戶部尚書之位,這期間也不過才短短數月。
經此一事倒是讓朝堂衆臣頗為不滿,但甯帝素來不會将這些言官的不滿放在眼中,于此朝堂之上的氛圍倒是越發顯得箭弩拔張。
其實顧元昭對于如今局面并不意外,朝堂中丞相早已被架空權勢,如今所有的也隻是丞相虛名罷了,真正暗中掌權的則是曹國公,因大将軍鎮守邊境,城中兵馬皆有國公暫為管轄。
自三年前皇後病故後,曹貴妃在後宮獨大,而國公府又是她的母家,由此也深得陛下器重,隻是随着時日漸長,曹國公也漸漸有些不肯安于現狀。
他起了什麼心思,陛下不可能看不清楚,隻是丞相一黨是由他親手打壓,短短幾年間薛家早已不成氣候,如今更是無法與曹家抗衡。
國公府門下幕僚頗多,如今放眼望去,朝堂上竟大多都是支持國公一黨。
怕是再不久,這天下也該改名姓曹了。
甯帝不會放任一個手握兵權的臣子在自己眼皮底下勢力漸長卻無人制衡,培養自己的親信也是早晚的事。
現如今顧隐白坐上戶部尚書之位,其結果不言而喻。
他獲得了陛下器重,甘願成為帝王手中那把最鋒利的刀。
顧元昭輕笑一聲,伸手撫落去衣擺上沾染的碎雪,眸中帶着幾分笑意。
自己的這個兄長手段可不止于此,想來前段時日送上的契機已然為他所用。
這位陛下就是太過自負,他手中所握的可不隻是刀刃,更是頭野心勃勃的狼呢。
“外頭風涼,表姐在此處做什麼?”
嬌俏的聲音響起,顧元昭順着回頭望去便瞧見正朝她緩步而來之人,狐裘順着她的動作輕晃着,稚氣未脫的臉上帶着孩童獨有的無邪神情。
顧元昭朝她的方向行了一禮,垂眸道:“隻是閑來無事,來此賞雪罷了。”
“此處雪景有何可賞,若說賞雪,有何處比得上宮内的瓊芳園呢?”蕭明珠攏了下微亂的裘衣,好似習慣性般,便脫口而出了瓊芳園。
話音剛落似是意識到什麼般,眸中神色也暗了暗。
顧元昭自是瞧出了她的異樣神色,低語道:“瓊芳園冬日雪色最好,離城内自是沒有一處賞雪之地能與之相比,陛下将此處賜給殿下,足以見公主在陛下心中分量。”
她的這話說得不輕不重,看似在恭維,卻時時刻刻都讓蕭明珠想起那日之景。
呵,賞賜?
不過隻是送些物件好讓自己消停罷了。
中秋宮宴上太子賠禮道歉之事關于自己的反應自然是傳到父皇的耳中,宮宴過後父皇沒有因此而責備太子,反倒是随手賜了她一個園子,無非就是想借此草草打發了自己。
讓她不要再無理取鬧。
可僅是一個園子便可抵了自己的一生嗎?
父皇啊父皇,她早就不是當初那懵懂孩童,這般小恩小惠可不會令自己就此乖乖聽話。
“顧家養子封為尚書一職,想必表姐也早有耳聞,正巧過幾日便到大寒了,不妨我給你許上幾日假,讓你回去好生恭賀一番如何?”
蕭明珠并沒有再提及方才的瓊芳園,而是歪頭望着顧元昭的方向,嘴角揚起一抹笑,雖說是詢問自己的意思,可自她口中所說的話裡卻帶着幾分狡黠。
公主的意思她自是知曉,顧家前不久才陷入豢養私軍的流言中,那位世子陛下至今都未曾解開禁足,顧家嫡子如此,養子卻一路平步青雲,官拜尚書之位,顧家内最坐不住的想必便是蕭茹了。
而熙甯公主在這個關頭派出伴讀去恭賀又意味着什麼呢。
自是想借自己的手讓顧家的水攪得更渾才好。
不過瞬間顧元昭便了然對方的心思,朝她的方向行了一禮,恭敬道:“多謝殿下。”
外頭的風雪漸大了些,雪順着飄上二人的衣角,而在回廊的拐角處,誰也未曾注意到,一片藏藍色的衣角一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