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隻是說了幾句話,少年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
季方儒看了過去,才發現所謂強壯的身形都來自于他寬大的風衣和厚重的墊肩,低頭時露出的後頸瘦骨嶙峋,病态蒼白的皮膚上,脊柱形狀過分凸起,好像再彎一彎,就能刺破血肉一般。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少年也不敢擡頭,卑微地伏在地上,身體抖成了篩子,雙手卻依舊将樣品高高地托起,恨不得能直接戳到季方儒的跟前。
地平線承載着夕陽,落日的餘晖透過樹木之間,與斜影明暗交錯。
少年喘着粗氣,頭頂傳來微弱的聲響,感覺到季先生的靠近,心中一喜,再接再厲道:“您放心,雖然五哥進去了,還有巧兒姐呢,巧兒姐對這次的交易可重視了,這不,剛到的好東西就往您這兒送!還請您看在我們這麼有誠意的份兒上,全了這筆買賣……啊!”
少年叽裡咕噜說了一大堆的話,剛想擡起頭,後腦就被一股強硬的力道壓了下去。
“季先生?”
鼻尖停在離泥土隻有幾毫厘的位置,吓得他差點沒倒上來氣。
後頸上的溫度燙得可怕,若不是能感受到手指的紋理,都要懷疑這季先生是不是在拿煙頭燙他了。
泥土腥澀的味道萦繞鼻尖,空氣中安靜得可怕,少年顫着聲音又喚了次:“季先生?”
依舊無聲。
幾秒後,後頸上的手指動了,帶着滾燙的溫度,沿着脊柱慢慢下滑。
接着後衣領被挑起,視線代替手指探了進去。
微風帶來一抹涼意,少年不由自主打了個激靈,卻不敢有半分反抗,生怕客戶一個不開心就把他趕出去。
交易不成,還有什麼臉回去見巧兒姐啊。
于是少年硬撐着,直到腰打顫了都沒有再吱聲。
夕照透過樹葉的縫隙,撒在季方儒輪廓分明的臉上,琥珀色的瞳孔變得透明。
他盯着那近乎純白上的一抹青紫,雙眸微眯,像察覺異樣的野獸,虹膜也不自覺地跟着翕動。
就在少年以為他要幹些什麼的時候,那股壓制的力量倏地撤去。
季方儒恢複了柔和的模樣:“小先生如何稱呼?”
少年從地上擡起頭,答道:“小,小的……老闆叫我阿西就行。”
微長的劉海随着他的動作垂到兩邊,露出過分白皙與消瘦的面頰,一雙大眼睛中充滿讨好之色。
隻是觸及目光,身子一顫,隻剩下懼意。
季先生明明氣質溫和,卻莫名的有股子淩厲,冰冷的眼神好似一把利劍,瞬間斬碎他的谄媚巧言。
阿西心裡涼了半截,糟了,這老闆該不是記恨昨天的賬,想拿他出氣吧?
心髒跳到嗓子眼了,對方卻眼見着後退了一步,正好被天邊最後一抹斜陽映在臉龐上。
“阿西是剛剛從船上下來麼?”莫名其妙地提問。
打火機金屬殼的摩擦聲響起,季方儒摘下另一隻手套,慢條斯理地點燃一根煙。
煙霧從輕啟的雙唇中溢出,緩緩地在落日的餘晖中消散。
這轉變得有些快,阿西還在對方的氣場中沒緩過神來。
季先生笑着說:“你身上有海的味道。”
海的味道?
阿西下意識擡起袖子聞了聞。
沒有啊。
雖然疑惑,他卻還是陪着笑回答道:“您鼻子真靈,這不,小的剛下船就被巧兒姐派了過來,足以見咱們對您,那是十萬分的重視,哈哈哈,您有氣,盡管朝小的撒,可别氣壞了自個身子,隻要季先生您能消氣,要小的做什麼都行,您打我一頓……”
“呵。”季方儒輕輕挑了一下眉,一字一頓地說道:“做什麼……都可以?”
阿西一拍胸脯,豪情萬丈道:“隻要買賣能成,阿西這條命都給您!”
墨色的香煙夾在兩指之間,煙頭的火星在黃昏中忽明忽暗,季方儒端詳了阿西一陣,仿佛在斟酌詞彙,最後說:“他們經常這麼對你麼?”
阿西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眨了眨眼。
季方儒微微歪頭:“你後背上的痕迹……”
後背上?什麼痕迹?
啊。
阿西垂下眼眸,在季方儒看不到的角度,眼底閃過一絲晦暗。
該死,原來剛才他是在看這個。
“那淤青不似擊打,更像是……”男人彎下腰,與阿西的視線平齊,煙霧萦繞,眸中的意思耐人尋味。
“許巧送禮之前,難道都不問問收禮人的口味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