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諾嘴唇微有抽搐:“長平王忠心耿耿為我朝守了十幾年長平關,未必會反吧?再說,長平關地勢雖險要,但面積狹小,人口稀少,直屬軍隊不過十萬人而已,我朝七十萬大軍難道還能讓他翻了天?”
“非也。”
船艙門“轟隆”一聲被馬正德踹爛,兩人從艙裡打到甲闆上,煙塵四起。
甲闆前方正好有個裝飾用的碩大麒麟頭,風念安拉着華諾躲在麒麟頭後面,小聲嘀咕:“我朝什麼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指望一群酒囊飯袋對戰身經百戰的長平王?而且北延還虎視眈眈呢,你焉知他不會趁虛而入?退一萬步來說,長平王根本不需要赢,他隻要挑起戰争,我朝就得增加軍費開支,但國庫早就見底了,不然陛下能急着拉高貼息嗎?”
見華諾若有所思,風念安繼續說:“馬上七月就有一批到期的庫債要還,戶部最近緊逼禮部催開商路就是為了籌這筆錢,陛下對蓋廟又勢在必得,這一通折騰完,國庫還能剩幾個子?若長平關再有什麼動蕩,臘月到期的庫債拿什麼還?這東西,拖一期就要再拖一期,以後什麼情形你想得到吧?”
别說利錢了,本錢能不能回來都兩說。
華諾眉頭緊皺。
他還是不願意相信。
如果真這樣的話,他就要趁着長平王還沒發動兵變,趕緊把庫債賣出,可是現在市面上的貼息已經被張員外拉高到一成七,他這一成四的庫債很難賣出,要賣就隻能降價。
他在心裡算了一下,若要合到市面上一成七的貼息,他就得賣……八百五十兩!
而這還隻是平了貼息,若想盡快脫手就得再降,也就是一千兩買進的庫債最高隻能賣八百,而這還隻是上一期的債,他之前三年買的也都沒到期,要賣還會賠的更多!
華諾兩眼一翻差點暈死過去!
酒杯掉在地上,從欄杆縫隙間滾落入河。
風念安拉住險些跌倒在地的華諾:“錢沒了可以再掙,及時止損啊!”
華諾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迫切地問:“你告訴我,你賣了沒?我記得你家好像林林總總買了好幾千兩!”
風念安聳肩:“賣了四成。我的全脫手了,表哥家的有一多半都不能脫手,隻能硬挺。你知足吧,你虧二百,我虧七百。”
華諾一聽,心裡舒服多了:“幫我跟你表哥約個飯,剛買的庫債要脫手可不太好辦。”
風念安舉杯:“好說好說。”
此時,甲闆上圍觀的人群呼啦一下子全散開了,其中一人差點撞到風念安,連聲道歉。
華諾上前兩步把風念安擋在身後,透過麒麟胡須間的縫隙朝甲闆中央張望。
隻見馬正德手裡拿着一把彎刀,撲向對面手無寸鐵的鐘離燼。
華諾把庫債的事暫且擱下,看兩人交戰,馬正德下手狠辣,緊逼要害。
“這是沒打過,急了?”
風念安後背倚着欄杆,對馬正德此舉十分不屑:“難成大事。”
鐘離燼閃身躲開他這一刀,刀刃落在桅杆上,竟一刀将桅杆斬斷!
鐘離燼徒手接住倒下的桅杆,以此作為兵器,橫掃開馬正德當頭一刀,力道之大将他震得虎口發麻。
華諾眼前一亮:“這小子有兩下子啊。”
風念安并不意外他武功之高強,畢竟虎父無犬子。可聽說是一碼事,親眼所見是另一碼事。
馬正德從一交手就知道對方比自己強太多,隻是礙于臉面不得不撐下去,眼看着赤手空拳打不過,情急之下就動了刀。
若今日敗了,難道讓他們京中這幫人以後都要敬着這外來雜毛一分嗎?
一個邊疆來的兵痞子罷了,豈能容他在京中作威作福?今日這個下馬威必須給他!
想到這,他也顧不得什麼“勝之不武”了,一心隻想讓鐘離燼跪地求饒。
想到此,他握緊手中刀,再次沖上去。
鐘離燼看着越來越近的刀,再看看那群離老遠看熱鬧的人,心中冷笑。
在場這些人雖都是年輕一輩,但有一半都已在朝為官,鬧到現在早不是“切磋”範疇了,卻無一人出來阻攔,足可見這是針對他的下馬威。
也是有趣。他都入京這麼久了,這幫人才想起來給他下馬威,京中果然事事拖沓,效率忒慢。
今天他要赢,且要赢得漂亮。
可偏偏今日赴宴沒帶兵器,他隻好捏緊手中這半截桅杆。
木質桅杆不能跟長刀硬碰硬,他側身讓過馬正德砍下來的刀,側掃刀背,滑至刀柄,手腕一轉,桅杆敲向馬正德的肩膀!
馬正德隻覺肩膀一痛,随即右手軟棉無力,長刀被鐘離燼一杆子挑飛出去!
他胳膊被那一竿子敲脫臼了!
他正要去撿刀,桅杆“呼”一聲橫在他脖子前,隻需再向前一步,他毫不懷疑那桅杆能讓他脖子也脫臼。
他吓得向後一仰,跌坐在地。
勝負已分。
看熱鬧的人群裡此時才站出一人:“世子,比試而已,我看……”
他話沒說完,就聽見甲闆那頭傳來稀裡嘩啦一陣亂響,接着是華諾驚慌失措的尖叫:“完啦!風少爺落水了!”
原來是剛剛飛出去的刀砍斷了半截欄杆,風念安正靠在上面看戲,猝不及防随斷開的欄杆一同掉進河裡!
衆人一看,臉色齊刷刷變了。
那站出來控場的年輕人二話不說,沖過去就往水裡跳。
随後,船上跟下餃子似的,會水的不會水的全跳下去了。
馬正德捂着胳膊朝鐘離燼冷笑:“你攤上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