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念安的馬車此刻已經停在京城東邊最氣派的一座院子門前,淮東扶他下車。
姚子同聽說他來了出來接,遠遠見他步履匆匆,就知道他是有事,回頭吩咐人去拿他愛吃的零嘴來,然後拉着他進屋坐下。
“走這麼急幹什麼?”
風念安開門見山地問:“這次庫債散戶有多少?”
姚子同算了一下:“大概……兩成半?”
他說完,也發覺出不對勁來。
他隻負責幫戶部賣債,買債比例對他來講不是什麼特别重要的事,頂多注意一下誰買得多,不會特别關注誰買得少。
可是今年百姓占比格外低。
已知在百姓中庫債賣得很好,比以往都要火;已知有近三成的商号和錢莊本期降低庫債買入份額。
那麼那些庫債哪去了?誰買走了?
風念安又說:“來的路上我經過兩家錢莊,均顯示庫債已售賣一空,許多人捶胸頓足,遺憾離去。”
姚子同明白他此番前來是為何了:“有人在暗中收債。”
收債不是個罕見的手段,低收高賣是老套路了,但一般不會有人在剛發債時就開始收,那人就這麼笃定它一定會漲?
而且一成七的貼息已經很高了,漲幅空間并不大。
雖然事實是它确實漲了,現在庫債一份難求。
他叫來管家:“讓錢莊把至今為止賣出的庫債賬本送過來。”
管家應聲下去,他問風念安:“你是怎麼發現的?有線索?”
“沒有,但鐘離燼應該是發現了什麼。”
他不可能無緣無故跟自己說那些話,他這是在暗示自己。
他把鐘離燼跟他說的都轉述給姚子同,姚子同聽完頗感意外:“他故意把這事洩露給你,是想借你的手查背後收債的人?他又想幹什麼?是之前的五十萬沒喂飽他?”
風念安也在猜。
“長平關現在什麼局勢?”
之前姚子同帶來消息,說監軍醉酒摔斷了腿,估計是長平王幹的。
監軍直屬皇帝,是監管地方軍隊的,再根據京城這不良風氣,養出來的人八成跟長平王合不來,起沖突再正常不過。
“到了芒種,兩邊暫時休戰了。”
北延和長平關都是黑土地,以耕種為主,此時休戰并不意外。
“那鐘離燼為什麼會缺錢呢?”
總不能真是為了正義吧?
過了沒一會兒,管家把賬本拿來,姚子同翻看幾頁,面色發沉,遞給風念安:“還不到兩成。”
風念安點了幾個人名:“張貴生、孫成……這些都是老客戶嗎?”
“大部分是,但他們生意做的都不大,買債主要是為了免稅,并不為增值。”
賺的足夠多時才會拿出額外的錢多買庫債,作為一個長期穩定的投資,而大部分隻有些小買賣的生意人根本拿不出那麼多錢去買用于增值的庫債,因為短期庫債要等到期才能連本帶利取出,長期債周期又太長,這就導緻買少了根本不劃算,買多了又容易緻使賬面資金不足,影響發展,或難以應對突發狀況。
姚子同又讓管家去找往年的庫債賬本來,發現這幾家商戶相照以往,多買了近兩倍的庫債。
這幾乎就是把一整年的利潤都搭進去了。
還全是三年或五年期的短期債,要等到期才能連本帶利取出。
在此之前若是生意上出了什麼事,他們完全無法承受。
這不合理。
而且……
“他們在卡限額。”
庫債并不是想買多少就能買多少的,每期單筆限額為一百萬兩,也就是同一年限的庫債每人或每個商号最多隻能買一百萬。
承平商号一共将近三百萬的庫債都是分一年期、三年期和五年期三筆分别購入的。
而賬本上這幾個人都在卡一百萬的上限。
姚子同:“他們消化不了這麼多的庫債,要麼是替别人買的,要麼是還有後手,能處理掉這批債,但我覺得不現實。”
他不認為這幾個小商人大量買入庫債是有後手可以操控庫債的價值。
天方夜譚。
“敢打庫債的主意,他們背後應該是有朝廷的人。”
姚子同看他:“想查?”
風念安搖頭:“庫債買賣刀不見血,多年來一直如此。又算不上犯罪,既不能罰錢也不能抓人,沒什麼好查。”
就算知道背後是誰,也不能讓他把買的錢都吐出來,鐘離燼以為憑借玩弄庫債就能再抓一群官員來抄家,太異想天開了。
“不過……”風念安合上賬本:“這可是個不錯的賺錢機會。”
他一張嘴姚子同就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叫來管家:“張老闆不是一直想要咱家的那批蜀繡麼,按他能給的最高價賣給他。還有田老闆要的那批木材,就說底下人出了纰漏,進多了,怕放潮,也折價賣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