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花形态很奇特——它外側有兩三片針形花瓣,中間的大花瓣卻是囊狀,像個口袋。花色以紫紅和粉紅居多,其中夾雜了兩三朵白色。
他輕輕碰了下,花瓣裡側好像還有絨毛。
新奇。
“這是杓花,南邊不多見。”
風念安收手擡頭一看,居然是鐘離燼。
“你也會來這?”
鐘離燼覺得好笑:“為什麼不會?”
竹簽在他手指尖靈活轉動,看得出他今天心情不錯。
“最近被你參的壓力有點大,出來放松放松。哦對了,”他佯裝擔憂地問:“參加七夕選花魁不算作風不良、私生活混亂吧?”
知道他是在挖苦自己,風念安笑了一聲不予理會,倒是發現他今日的穿搭有些特别:
他穿了件湖藍色窄袖勁裝,頭發用銀冠束起,藍色發帶被風吹到胸前,靜靜垂在交襟處。
風念安印象裡,他好像是第一次穿這種亮色的衣服,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鐘離燼會錯了意:“怎麼,已經在打草稿了?”
風念安笑着搖頭:“隻是有些意外罷了。”
鐘離燼逗完了人心情大好,把風念安從上到下仔仔細細打量一遍。
他今天穿的是桃紅色交襟衫,衣擺上繡着海棠圖案,走線精緻講究。
若換個人來穿這鮮豔粉嫩的顔色許有裝嫩矯揉之嫌,但他膚色白皙身形纖細,五官又柔和,舉手投足自帶貴氣,便隻顯得溫潤如玉,容易親近。
風念安:“看什麼?”
鐘離燼微微挑眉,從不吝啬誇獎:“絕代隻西子,衆芳惟海棠。”
他居然還把原句的“牡丹”換成了應景的“海棠”,說他豔壓漪瀾小築“衆芳”,也不知指的是台下的“芳”還是一會兒要上台的“芳”。
風念安頭一次被人這麼明晃晃地當面冒犯,朝他瞪眼:“你欠參?”
鐘離燼說完話也反應過來有點太不禮貌了,遂拿竹簽豎在唇前表示自己閉嘴了。
幸好剛才沒腦子一熱,把“西子”也換成“枕月”二字,不然風念安怕是要跳起來打他了。
見他還盯着那花看,鐘離燼殷勤介紹:“這種花在我們長平關很常見,但入京之後我還是第一次見。你喜歡?我叫人送幾株來,你培育試試。”
風念安搖頭:“算了吧,我不擅侍弄花草,養什麼死什麼。”
他順着花圃小路閑逛,見鐘離燼還跟着他,忍不住提醒:“你注意點,咱倆的謠言還沒結束呢,不共戴天,你别廢了我數月心血。”
“這裡這麼多人,誰會注意到?”他甚至快走兩步跟他并肩而行,提議道:“要我說,這戲也該落幕了,咱倆是不是該演一出和解?比如我英雄救美,然後你不計前嫌,咱倆就此成為友好同僚。不然總這麼也不是個事啊,我連跟你說話都得夜半翻牆,不方便增進友誼。”
風念安心說:咱倆就不該有友誼。
“你再忍忍,還有倆月入秋,天氣不好就到了我該生病的時節,我一休起假來,少則一兩個月,多則三五個月,屆時你就……”
“啧,”鐘離燼闆臉:“你會不會說話?”
“嗯?”
他說錯什麼了嗎?
“怎麼咒自己呢?”鐘離燼批評他:“你就是氣血不足,營養不良,俗話說的‘虛’,也就是缺乏運動。你要是聽我的,跟我去左軍練幾個月,保管你什麼病都沒有了。”
說到這他還來了興緻,小跑兩步到風念安面前倒退着走:“我教你騎馬吧,教你馴馬馭馬,這樣以後打不過好歹還能跑,總不至于再跳馬受傷。而且我看你準頭很不錯,我有把輕弩,但是在長平關,改天叫人送來,你用着應該能順手。”
他這樣好心,風念安倒是過意不去了,忍不住說:“世子,我無意與你交惡。”
鐘離燼不知道他怎麼突然說起這個,茫然點頭:“我知道啊。”
風念安:“散播那些流言隻為打消陛下疑心而已,對你多有得罪,我深表歉意。”
他拱手作禮,被鐘離燼攔住:“我知道,我沒怪你。”
他茫茫然不知道風念安搞的是哪出。
“那世子就應該知道,我們應該是什麼關系。”
你跟我這樣親近合适嗎?
鐘離燼看一眼四周:“這裡沒有人。”
他們遠離了人群,現在正在一處假山石後面,一側是花圃,背後是一條活水,淮東和流光各守一邊。
風念安還想說什麼,卻被鐘離燼搶了話頭:“我知道我身份敏感,入京半年多無人與我相交,我也不屑與那些小人為伍。除了李安,我隻當你是朋友。我知道你是故意放出那種流言、故意找我的茬,因為這樣對你我都好,我從不認為你是在針對我。唔……除了前兩次。”
落水和陳翠翠案那兩次,那确實是針對。
“那還不是……”
風念安要狡辯,鐘離燼又搶話:“對,第一次是我罪有應得,第二次是我逼的,都算我的。”
他慷慨地大包大攬過罪責,安撫住差點跳腳的風念安,繼續說:“陛下看在你的面子上扣了我俸祿,還各種罰我,你卻私下裡送我許多禮物作補償,比俸祿貴重多了。”
說到這,鐘離燼笑起來:“其實你不用給我送那麼多東西的。陛下私下裡也給了我很多賞賜,伯父前些日子還托人送了一塊價值不菲的茶餅來,而且我現在去承平商号的酒樓吃飯都不用給錢了,一日三餐皆有着落。平白拿了三份工錢,再這樣下去,倒是我該不好意思了。”
他用食指骨節摩挲了下鼻尖,赧然一笑,流露出幾分很得意的難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