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是覺得,你在說違心的話。”
不得不說,這小子有時候眼睛很毒。
風念安沒接茬,鐘離燼繼續道:“你給了喬蘭照身帖,還有七夕提醒我調走高奈。你明明苦于百姓深陷水深火熱,有能力卻不救,是出于什麼考慮?”
“懶得管。”
見他隐有抗拒之色,鐘離燼解釋道:“我沒有逼你幫我的意思,隻是單純好奇——你心懷慈悲,明明有抗衡之力,為何不做?我想聽聽你的理由,不方便說的話當我沒問。”
“誰說有能力就要做?”風念安睨他一眼:“你們家還有攻打北延的能力呢,以前為什麼不打?”
“沒必要啊。”鐘離燼說:“以前沒有金礦,我們跟北延的關系還不錯呢,邊境線離得也近,我還跟姜長明學過槍法。”
姜長明是北延的戍邊将軍,年紀比鐘嶽小些。妻兒老小都在北延都城裡,他光棍一個,經常找鐘嶽一起在長平山上喝酒,時不時還要切磋武藝。
兩人每次都會帶一兩個親兵,鐘離燼是其中年紀最小的,卻是功夫最好的,很得姜長明賞識。
直到後來戰争爆發,姜長明才知道那個跟在鐘嶽後面扛酒桶的小兵原來就是鐘嶽的親兒子,還為此在戰場上罵過鐘嶽,說他欺騙自己感情。
本以為大家都是光棍,妻兒在京中為質,你卻悄悄承歡膝下,簡直無恥!
風念安聽完忍俊不禁,笑過卻又覺悲涼。
“你們以前關系這麼好啊。你跟他對戰過?”
“沒有。”鐘離燼搖頭:“我爹不讓我上戰場,在小月峰之前我最遠的任務是運送辎重到後方,前線都是我爹負責。”
昔日把酒言歡的好友,轉頭就要以命相博。
“所以啊,”鐘離燼喝了口酒,晃着酒壺說:“戰場上,沒有永遠的朋友。”
風念安拿過酒壺陪了一口:“是啊,所以才要珍惜當下。我身體不好,家族龐大,隻能盡力讓意外晚點來,守得一時是一時。”
他這麼說,鐘離燼倒是能理解,隻是不認同:“我給你把過脈,你沒有不治之症,隻是脾胃虛寒,虛不受補,好好調理的話壽命不會受到太大影響。”
可隻有風念安自己知道,一個除夕夜堆雪人就高燒十九天差點燒到失語的人命有多薄。
鐘離燼看他又喝了口酒,奪下他的酒壺:“六口了,不能再喝了。時間差不多,咱們回去吧。”
一會兒宴席散了,總不能找不到人。
兩人從望月台上下來,穿過禦花園回摘星樓的路上,風念安說起之前華諾跟他提過的事:“過倆月就是萬壽節,我聽說皇陵會在那一天宣布完工。陛下少了項開支,長平關也能富裕些。”
“萬壽節?”鐘離燼都快忘了:“你想好給陛下準備什麼了嗎?”
萬壽節就是皇帝的生日,按習慣來講會在朝聞殿設宴,百官與嫔妃同樂,還會有各國使者送來禮物。陛下會在這一天大赦天下,開廟祭天,為萬民祈福。
風念安想了想:“沒什麼可送,中規中……”
說着話,鐘離燼突然拉住他的手腕捂住他的嘴,将他掠到一處假山石背面,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有人。”
風念安屏息凝視去聽,果然聽見遠處有人說話。
“這麼多?承平商号這是什麼意思?風家要站端王了嗎?”
風念安一聽這聲音就皺起眉頭。
鐘離燼察覺到,問:“認識?”
風念安目光下垂,鐘離燼這才想起來松開手。
風念安的嘴巴重獲自由,小聲說:“是皇後。”
皇後問完,就聽另一人說:“不止承平商号,還有其他商号也在壓價。姚家那一大家子都是瘋子,向來為了掙錢不擇手段,誰也不放在眼裡,倒不能算站了端王。”
風念安:“是國舅。”
他此時無比慶幸姚家是群死财迷,當初連朝廷的空子都敢鑽,《庫債律》有一小半都是給他家寫的,賺起錢來神擋殺神的名号太響亮,李鶴完全沒發現背後操控的其實是他。
皇後問:“那現在怎麼辦?二百來萬可不是個小數目。端王眼下正得寵,阿岩正是用錢的時候!”
當初為了留下周照,李鶴在周慶面前立下軍令狀,說能給他搞來至少三百萬兩銀子,讓他看到李家還有用。
可是沒想到承平商号帶頭放債壓價,導緻他不得不降價出售,越降越低,最後預期的三百五十萬隻完成了一半,差的一百八十萬全是他自己補上去的。
國舅府經營數十年,還要幫太子周岩維系關系、打點同僚,手中盈餘不算很多,一下子填出去這麼多,李鶴肉疼。
皇後也肉疼。
攢的每一分錢都是周岩通往龍椅的台階,她怎麼能不着急?
李鶴安慰她:“你先别急,我有辦法。等使團走後,我就能把虧的錢再賺回來。”
“真的?什麼辦法?”
“這你就别管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皇後告誡:“最近阿岩因為我之前逼他去向陛下為阿照求情的事對我頗有怨言,他是咱們李家的希望,這件事處理好了,也好緩和一下你們舅甥之情。”
“我知道,我就他這麼一個外甥。”
兩人說完話先後離開,等确認他們走遠,鐘離燼和風念安才從假山後繞出來。
鐘離燼回味着他們剛才的對話:“李鶴又要搞什麼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