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能出?”
“差不多。”他沒把話說太滿。
鐘離燼抿了口茶,試探道:“都跌成這樣了,還有人敢買啊?”
“嗯?”
風念安擡頭看着他,突然反應過來。
他不是真的要賣庫債,他是在打聽有沒有人在趁着庫債降價收債。
見他明白過來,鐘離燼也攤牌了,直接問:“是不是李鶴?”
風念安好似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你的意思是,他故意制造鳳州案,目的就是降低庫債,然後低價買入?”
他好像在看個少不更事的孩子:“你知道這裡面牽扯着多少人、後果是什麼嗎?沒人會為錢搞出這麼大的陣仗。而且這可是殺頭的大罪,賺錢也總得有命花。”
鐘離燼雙手撐在桌子上,靠近他:“你沒有第一時間否認我,而是在跟我講這裡面的利害關系。陳翠翠案時,你也是這麼勸我的。”
所以,這件事一定跟李鶴脫不了幹系。
風念安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
“你不打算做點什麼?”
“我應該做什麼?”
隔着一張桌子,風念安靠坐在椅子上,擡起頭,與居高臨下凝視他的鐘離燼對視。
鐘離燼看出他态度堅決,不由蹙眉:“我原以為太辰街你願意去求情是你想法有所轉變,難道你隻是在随波逐流地趁機博個名聲?”
“難道不是嗎?”風念安依舊不躲不閃,微仰頭看着他:“或者,你以為我這種混吃等死的人應該有所抱負?”
他笑了一聲,攤手道:“一張照身帖對我來說就是一句話的事,自掏腰包控制庫債價格也隻是不想債契市場崩潰,畢竟承平商号那麼大的身家擺着,外頭還有幾百萬的與債呢。”
鐘離燼高大的身軀擋住大半光亮,陰影籠罩住風念安,但他完全無視了他的威懾,老神在在地撇去茶沫:“其實咱倆是一路人。我做這些是為賺錢,你一直不肯放過李鶴也是為了錢。咱倆都不是什麼好人,幹嘛總逼着我去做造福萬民的事?”
“我沒有逼你。”鐘離燼坐回去,喝了口茶潤喉:“我隻是不明白,你明明有餘力,為什麼不願意為民謀福祉?”
陳翠翠案時他确實以為風念安跟李鶴是一丘之貉,但後來接觸的越多,他越發現不是的。
風念安雖然在陳翠翠案上對李鶴有所偏袒,但不是不能理解。
大齊貪腐嚴重,已經形成一條嚴格完整的貪污鍊,這些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真抱起團來勢力也不容小觑,屆時必定朝廷動蕩。
他家在長平關,對外面沒什麼歸屬感,自然可以不在乎,大齊就算天塌了也未必會砸到長平關頭上,徐州甚至還能趁病要命對大齊産生一定威脅。
這也是為什麼周慶如此忌憚長平王。
但風念安不一樣。
他的家就在京城,他的根在大齊。
朝廷動蕩、大廈将傾,風家這百年基業可就毀于一旦了。
所以他不能像自己那樣無所顧忌地反抗。
但總不能同流合污吧?
“這種事情是開不了先例的。”風念安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我不能拿全家人的性命去冒險。若你想跟我喝喝酒聊聊天,我們可以找個僻靜處說說話,但不能談朝政,更不可能成為政治夥伴。”
他重新給鐘離燼倒了一杯遞過去:“就像你和北延的姜長明。”
可以一起喝酒,談天說地,比武論劍,但當兩國開戰時,陣前刀兵相見,也不能手下留情。
鐘離燼歎息一聲,接過他遞來的茶:“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人各為己,我理解。就像你說的,我也不是什麼大義之人。我爹現在還認陛下這個皇帝,完全是因為大齊對其他各國尚有威懾,若大齊崩了,無法挽救,我爹會第一時間帶領徐州脫離大齊,尋求其他生存之道。”
他将杯與風念安一碰,笑道:“你不用這麼敏感,我不會因為這個跟你絕交。”說着,将杯中茶水一飲而盡。
風念安松了口氣。
鐘離燼看一眼窗外月色:“你早點休息,我回去了。”
他正要走,風念安又忍不住叮囑:“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他發自肺腑地說:“李鶴不難對付,他一心撲在錢上,想抓他的把柄很容易。但他背後是太子,太子是陛下長子,國之儲君,你要動李鶴,考慮過太子的反應麼?若太子力保,你覺得陛下是向着你這個長平王世子,還是向着他一手栽培出來的儲君?”
鐘離燼沒說話,風念安繼續道:“又或者,你可以借助端王之力,但這樣一來你就會在端王面前暴露,你确定他會替你隐瞞,而不是為了讨好陛下,轉頭就把你搞小動作的事說出去?畢竟當初提出讓周照和親的就是他,此人不擇手段,絕非善類。”
喬蘭案時,他阻撓鐘離燼把李鶴連根拔起,就是不想把矛盾轉移到奪儲上。一旦進入奪嫡漩渦,那就真是腦袋别在褲腰帶上,活一天賺一天了。
鐘離燼認真聽完了:“謝謝,我會注意,盡量平衡。”
風念安也隻能言盡于此:“夜裡黑,慢走。”
說着,他攔住直奔窗邊的鐘離燼,無語道:“走門!我讓淮東帶你從角門出去。”
鐘離燼擺手:“不用麻煩,我翻牆比較順手。”
說完,也不管風念安,翻窗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