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長出口氣:“給他老人家帶句話,這種瘋癫的事兒以後還是少幹,真當他兒子在京裡好讨生活呢?”
他上馬回衙門點卯,路過風念安的馬車時聽見裡面傳來幾聲咳嗽。
一陣風卷着幾片落葉,落在鐘離燼胸前,他摘下來扔了。
天氣越發涼,春秋都是容易發病的時節。
“我爹是不是送了幾根人參過來?你抽空送承平商号去吧,反正我也用不上。”
流光應了一聲,跟他一起快馬往衙門趕去。
馬車裡,華諾撥弄着爐火:“這次北延得了甜頭,往後的仗隻怕更不好打。長平王再厲害,到底不是神,大齊恐怕要迎來一場浩劫。”
風念安捧着熱茶暖手,順帶壓壓咳意,“倒是不用擔心。北延可能從鳳州攻入大齊,都未必能再攻破長平關一次。”
“嗯?你對長平王如此信任?”
風念安搖頭:“非也。你不覺得長平關這一仗打的很莫名其妙嗎?”
他如此一說,華諾倒也察覺出幾分不對:“來的快去的快,毫無征兆突然夜襲,長平王打了一輩子仗居然沒反應過來,就這麼被趕出去了。是有點離奇。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呢?”
風念安撇嘴:“比起說長平王一時失手,我更願意相信他是故意的。”他說:“不信你去戶部和兵部,翻翻長平關送來的賬冊,看看損失和傷亡。”
被搶走的黃金數目應該剛好跟今年的軍饷和徐州征糧所需黃金相吻合。
此戰傷亡人數恐怕都是虛報的,跟北延演這一場戲,各取所需罷了:北延搶到了錢,回去買糧征糧;長平王正好能借着北延的名頭把長平關這一年來的爛賬都抹平,順帶讓監軍好死。
華諾聽懂了,頓時驚恐萬分:“這話可不興瞎說啊!”
風念安聳肩不語,小口嘬茶。
他不完全是憑空臆測的。
前兩天長平王敗退的消息傳到京城時,朝會上所有人都很驚訝惶恐,鐘離燼也很憤恨,但他的憤恨裡少了幾分悲痛,甚至都沒提親自帶兵去支援。
今日朝會上長平王重奪長平關的消息傳來,他也沒有很驚訝。
風念安一開始想到這個猜測時也很震驚,不敢相信鐘嶽是這樣的人,因為他印象裡,鐘嶽随先帝平南定北,乃是忠骨之臣,跟先帝說好到穿一條褲子也不為過,否則先帝也不會獨獨給了他一個徐州自理的權力。
同樣是跟先帝打天下的,信國公就沒這個待遇。
所以他一直覺得,鐘嶽對大齊是忠心耿耿的。
就算後來有所怨怼,其忠心也不會動搖,隻能說為了徐州無奈為之。
可是這次鐘嶽居然會為了平賬而跟北延演這樣一出戲……
看來他對大齊的忠心還有待商榷。
華諾還是不大相信:“我還是覺得,這就是一個意外。”
風念安沒有跟他争論。
……
随着天氣轉涼,他的身體逐漸不好,先是幹咳,之後又有些低熱,斷斷續續請了半個月的病假,直到十月初才好轉。
赈災銀也在此期間從京中向各地分發,征收餘糧用以赈災,難民動亂有所緩解。
可惜好景不長。
幾日後,京中突然收到消息——運送赈災銀的隊伍在五府山路遇山匪,百萬赈災銀被搶劫近六成。
周慶震怒,命太子帶人剿匪,同時下令封鎖消息。
可是這麼大的事,怎麼可能瞞得住?不出十日便在京中傳播開來,很快散往外府。
而各地也由于糧食不足,頻頻爆發動亂,其中當以汀州最為嚴重。
汀州本就貧窮,災情又嚴重,如今赈災糧沒了着落,竟然爆發起義,有人帶頭将汀州糧倉搶了,落草為寇,公然跟朝廷叫闆。
汀州地形複雜,群山環繞,行軍速度慢,又緊鄰上阜,邊界線上大批兵力調不開。
周慶便命鐘離燼帶兵前往汀州邊界的甘縣一帶支援,減輕汀州節度使的壓力。
他會讓鐘離燼去,大家倒是沒有太意外,畢竟之前鳳州案就能看出來,他對鐘離燼是有重用之心的,一來是為了穩住長平王,二來大概也是惜才,怕朝廷青黃不接,後繼無人。
但他去是意料之中,風念安自請監軍就完全是意料之外了。
“臣願、咳咳、願輔佐鐘将軍平亂。”
周慶聽完,扶額頭疼。
“朕聽說愛卿近日身體有所不适,汀州偏僻,又車馬勞頓的,愛卿還是留在京中吧。”
端王也道:“而且那邊匪患猖獗,風禦史千金之軀,還是莫要涉險。”
大家都跟着勸。
最近風念安沒怎麼逮着鐘離燼參了,主要是這天氣一冷他身體也不行了,沒什麼精力再禍害鐘離燼。
可是沒想到風禦史這麼記仇,人都咳得說不完話了,還非要跟着去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