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燼也看見了。
傅宜斜後方,一個滿臉胡茬的大漢操起身旁的木棍,暗暗靠近傅宜。
就在他舉起棍子要砸時,鐘離燼一腳踹在傅宜肋骨上,将他踹偏開幾分,棍子帶着風與他擦肩而過。
這一腳鐘離燼半點沒留情,直接把傅宜踹飛出去,摔在糧車上。
還好車上還有半車糧,給他一個緩沖。
大漢抓起鐘離燼的胳膊就往小巷裡跑。
傅宜捂着肋骨站起來,招呼官兵:“追!”
鐘離燼被拉着跑了三條街兩道巷,最後鑽進一個後院,有人打開門接應,将兩人藏到菜窖裡。
傅宜的追兵挨家挨戶反複搜,直到日落才收兵。
鐘離燼被人從菜窖裡放出來,一身腌菜味兒,對那大漢接連抱拳道謝:“多謝義士救命之恩!”
大漢拍拍他的肩膀:“都是一道人,不必道謝。先去換身衣服吧。”
這間院子不大,一共就兩間房,給他準備的幹淨衣服也是大漢自己的,他穿上還大兩号,有點晃蕩,隻能把手腳都紮起來。
出來時,桌上已經準備好飯菜了。
女主人送來碗筷,朝鐘離燼微微欠身。
鐘離燼趕緊回禮:“有勞嫂子。”
那大漢招呼他坐下:“沒什麼好吃的招待,小兄弟别嫌棄。”
鐘離燼大口吃着:“哪能嫌棄,實不相瞞,我好久沒吃飽飯了!”
他大快朵頤,狼吞虎咽,當真像好幾年沒吃過飯的樣子。
大漢看笑了,給他倒杯水備着:“小兄弟不是本地人啊?怎麼到這來了?”
“嗐,這不是逃荒麼。本來靠粥棚度日,也結識了一幫兄弟,就打算這麼混下去了,結果沒想到前兩天偶然發現一群人秘密護送好幾車糧食進城,我還以為是赈災糧呢,結果沒想到進了私宅!”
說到這,他義憤填膺:“這幫奸商,都是狗東西!”他狠狠呸了一聲:“我跟了那兔崽子幾天,發現他居然在黑市高價出售這些糧!”
他羞赧一笑,還有些純情的不好意思:“我想起前陣子咱們義軍不是劫富濟貧來着,就也想效仿一下,跟兄弟們聯手搶了。但是沒想到官兵來得這麼快!”
他懊惱不已。
大漢說:“你帶來的糧太多了,一時半會兒發不完,會引起騷亂不說,還會引來官兵,難以脫身。”
鐘離燼跺腳:“可不是麼!白白将糧給了官府!”
大漢循循善誘:“你應該搶完糧,先将糧食運送到安全的地方藏起來,然後暗中通過線人放出消息,讓百姓有秩序地來領。這樣又隐秘,又好逃脫,就算被發現,也不會損失太多。”
鐘離燼恍然大悟:“是啊!诶大哥怎麼這麼懂?”
大漢神秘一笑:“你想進義軍嗎?”
……
是夜,弦月高懸。
風念安難得晚睡,正在看姚子同送來的第十七封信。
看完收起來,依舊沒有要回的意思。
淮東看着時辰,催促:“少爺,該睡了。”
風念安揉揉眼睛:“世子還沒消息嗎?”
今天這一天雞飛狗跳,他前半程旁觀,後半程圍觀。
傅宜捂着肋骨把甘縣翻了三遍,怒氣沖沖地回來時方瑾都沒敢多問,隻好來風念安這打聽:“怎麼沒見鐘将軍?”
風念安随口扯謊:“他啊,氣不過,還在找流匪呢。”
之前傅宜說鐘離燼在蹲點,打入内部,他還猜測是打入黑商内部還是打入流匪内部,現在全都懂了。
既然他是要卧底流匪窩,那現在成功進去了,總該傳回些消息。
他在等鐘離燼的消息。
可是沒想到,消息沒等到,等來了人。
他昏昏欲睡時,房門被人推開了。
鐘離燼帶着一身霜氣進來,沒等風念安問,就挽起袖子,扯了桌上的紙筆開始寫,邊寫邊說:“趙老三,以前是殺豬的,一個月前加入義軍,是義軍裡的一個小頭目,地址我寫下來了。趙老三想讓我入夥,說明天帶我去見老大。我打聽了一下,他們大部分人都散落在百姓中,隻有小部分外來的難民,在這邊無親無友,無處可去,躲在山上。明天我見到他們老大,會想辦法獲取他的信任,然後找個機會,将他們這夥人全殲。”
一口氣說完,他放下筆,單手撐着桌面,皺眉凝視風念安:“我說完了,該你了。你不好好做生意睡覺,往奸商窩裡湊什麼?我要是沒認出來,你今天就成我刀下亡魂了!”
風念安看出他動了氣,竟然有些心虛,兌袖站着沒說話。
他越說越氣:“去見黑商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還就帶那麼倆人,你知道我放水放得多辛苦嗎?”
風念安想到他破衣爛衫扮演流匪,耀武揚威沖進來的樣子,想笑,又覺得現在好像是個嚴肅的場合,不太方便笑。
這一笑一憋,嗆進了氣管裡,他一聲咳嗽沒忍住,咳出一聲後面就一發不可收拾了,直咳到滿臉通紅。
鐘離燼頓時忘了生氣,手足無措地過來拍他脊背:“着涼了?前陣子我看你咳嗽都好多了啊。”
風念安咳到幹嘔才緩過來。
屋裡暖爐燒的旺,鐘離燼身上寒氣已退,溫熱的手掌輕拍着背部,溫度順着他的脊椎往上爬,直麻到了天靈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