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門口,風念安從車上下來,門口值班的衙役殷勤地過來迎接:“禦史大人怎麼過來了?找哪位大人?小的給您通報。”
風念安微微一笑:“來找大人,有點事情請教。不勞煩,我自己去就行。這天怪冷的,當差辛苦了。”
說完,淮東已經很有眼色地從兜裡掏出來二兩碎銀遞給衙役。
衙役頓時笑得見鼻子不見眼,懂事地沒再跟上去,點頭哈腰恭送财神爺。
要不怎麼都喜歡風少爺呢,人家是真懂事,有錢是真給啊。
風念安進了戶部大院,并沒有去找楚墨,而是熟練地左拐右拐,避開人多的主路,走小路繞到後院,停在一處緊閉的閣樓門前。
閣樓連個牌匾也沒有,門上挂着一把大鎖。
淮東從衣袖裡掏出來個細長條的東西,伸進鎖眼裡捅了幾下,鎖頭發出“咔哒”一聲輕響,打開了。
風念安踩着台階斂衽而上,淮東在他進去後邊又将門重新鎖上。
閣樓裡擺着大量的書架,直通棚頂。每個書架上挂着木牌,将所藏檔案分門别類開來,方便查看。
這是戶部存放檔案卷宗的地方,常年上鎖,隻有戶部職員才有鑰匙,外人想看是需要寫申請的。
風念安不能打這個申請,隻能出此下策。
閣樓一共三層,存放的檔案一年也未必翻得完,風念安也是第一次來,隻能挨個書架找,溜了一圈,終于在靠牆的一個架子上找到了自己想看的東西。
這裡的很多檔案自從入庫就沒人來翻閱過,積了厚厚一層灰,隻有幾本還算幹淨,風念安拿出其中一本,正要翻閱,忽然聽見外面傳來布谷鳥的叫聲。
是淮東在提醒他有人來了!
他渾身緊繃起來,拿着書往樓梯下面躲,結果在樓梯口跟另一個撞了個怼臉。
沒等他震驚完,那人就拖着他藏進樓梯背面的狹小空間裡。
頭頂是實木樓梯,高度甚至不足以讓他們站直,兩人隻能擠着蹲在一起,風念安被安置在裡側。
開門聲響起的同時,鐘離燼将風念安露在外面的長袍拽回來。
風念安不能說話,就想用瞪眼來表示疑問和驚訝,卻發現狹小的容身之處讓他轉個頭都困難——此時他正蜷縮成球,蹲在牆壁和樓梯構成的三角空間裡,鐘離燼背對着外面,面朝他,将他包裹住。
他隻要一擡頭,就會撞上鐘離燼的下巴。
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傷亡,他隻能暫時壓下疑問。
鐘離燼半蹲着,垂眼就能看見風念安的睫毛。
不知道他怎麼長的,睫毛好像都比其他人長。
他低着頭,鐘離燼看不見他的臉,隻有鼻尖萦繞着好聞的香氣——跟之前在帳篷裡聞到的熏香和着清苦的味道不同,這次是很好聞的單純的——好像是發香,一種比較常用的洗發用的皂角氣味。
他剛洗過頭。
鐘離燼不由自主地、好像被那氣味攝住了似的,一點點低下頭……
這時,門鎖開了。
“咔哒”一聲,打開了鎖,也叫醒了鐘離燼飛出三裡地的魂。
他猛然清醒過來,擡起頭深吸兩口氣,突然發現剛剛那股發香不見了,他的注意力被進門的人吸引過去。
開門的人目的明确,直奔樓梯而來。
風念安頭回做這等偷雞摸狗之事,心裡其實有點沒底,瞬間屏住呼吸,緊緊捏着懷裡的書冊。
鐘離燼的手掌在他後背上輕撫。
這個角度,隻要來人不特意轉過來看,正面上樓梯是看不看的。
腳步聲從遠到近,又從近到遠,二樓傳來木闆的“嘎吱”聲,片刻後停了,應該是來人找到了想找的東西。
風念安擡不起頭,隻能擡眼皮,但也堪堪看見鐘離燼墨色的領口。
他小聲問:“你來幹什麼?”
沒等鐘離燼回答,樓上再次響起腳步聲。
兩人立刻閉嘴。
樓上的人走走停停,片刻後下了樓梯,出門了。
直到門重新鎖上,風念安才終于長出口氣。
鐘離燼扶着他從樓梯下面鑽出來,風念安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摔了——蹲麻了。
鐘離燼攙着他到一旁放陳年舊案的箱子上坐下,風念安這才接上剛才被打斷的話:“你還沒說,你怎麼進來的?”
鐘離燼一指旁邊的窗戶:“真的很奇怪,從來沒有人鎖窗。”
風念安已經不覺得意外了,他要是老實走大門可能才叫人意外。
“你來這幹什麼?”
“看看你來這幹什麼。”
鐘離燼的目光落在他手裡捏着的書冊上,封皮上寫着“榷倉實錄”,他心下了然,想通了所有關節。
原來他是為了這個才接近楚墨。
風念安發現他的目光,将書冊倒扣過去擋住字,慢騰騰挪到書架前,把書放回去。
鐘離燼看他這不慌不忙的樣子,好奇:“你不是打着楚墨的旗号來的嗎,就不怕他一會兒找不到你?”
“華諾在前面攔着。”
禦史台跟戶部最多的交集就是調取各種檔案卷宗,核對稽查,除此之外跟戶部其實沒什麼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