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你的錯。”
張警官嚴肅中隐含溫柔的聲音環繞在耳畔,姜晴卻沒有說話,捧着那一杯遞過來的水靜立。
茶水溫熱,溫度從指尖蔓延,她不自覺地縮了縮手指。
會議室的另一頭,宋瑤站在那裡。
臉色瓷白,眉眼低垂,側編發挨着一側脖頸,黑是黑白是白,像是一株顫巍巍新綻的白芍藥,優雅美麗又很羞澀地蜷縮着自己的花瓣,任何一陣風雨都能給她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姜晴想,她也是希望能得到公正對待的吧,希望成為那千千萬萬中極少又極幸運的一小部分。
所以,下公交車的時候,女生沒有獨自離開,反而默默跟上自己。
所以,她說出那些話的時候,女生沒有用任何一個眼神或一個微小擡手的動作阻止她。
現在,女生仍然站在那裡,選擇相信她、相信警察,女生壓下害怕、畏懼、恐慌,滿含期盼地想要迎來一個結果,一個配的上她信任的結果。
但張警官說:“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姜晴不知道她們應該做好什麼心理準備。
她能明白,張警官這話的意思既是曆盡千帆見過現實的無奈,也是一句蒼白的無力安慰。
姜晴想,白芍藥嬌美而又脆弱。
如果法律不能懲治罪犯,如果正義需要自求。
那起碼,在她還有能力,還有勇氣與罪惡對抗的時候,她能選擇去做自己該做的事。
姜晴将茶水重歸原位,杯裡滿滿的液體溫度漸消,逐漸冰涼。
她揚起燦爛的笑臉,對着張警官說:“這當然不是我的錯。”
在張警官錯愕的目光下,她轉身走到宋瑤身邊,牽住女生的手,并在宋瑤驚訝的目光搖曳過來的時候,對着坐立不安的潘新發說:“我勸你最好坦白交代。”
潘新發一聽這話,硬挺着身闆也要冷笑道:“我也勸你最好坦白交代,不要随便污蔑别人。”
陳衡手裡正把玩着一枚細長的鉚釘,那鉚釘底部尖銳,頂部鑲嵌着一顆藍色的晶石,華貴中透着冰冷,在他手裡卻顯得格外聽話。
聞言,他半開玩笑調笑道:“那我也來勸一句。”
他擡頭看男人,“你最好好好說話。”
潘新發看着他手裡銳利的金屬利器,那破釘子在他手裡花式轉圈兒,動作十分流暢,像是一種隐約的威脅。
他蠕動唇角想說什麼又不敢,臉和胳膊到現在也疼的要死,萬一兩個小屁孩兒又開始在警察局發瘋打人怎麼辦。
兩個男生一個冷着一張臉,一個笑着一張臉,原本是截然不同的表情,看在他眼裡,卻是一樣的另人遍體生疼。
他還不至于逞這點兒口舌,再招一頓毒打。
張警官正好這時收拾好情緒踱步過來,吸引了衆人的注意力。
“你想好了嗎?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
潘新發坐在警察對面,看着她笃定的目光,須臾兩秒,咬牙:“沒做就是沒做,警察也不能随便污人清白。”
“很好,我們會繼續調查的。”
張警官低頭整理資料,沖一旁的記錄員說:“一會兒把筆錄發我一份。”
“好的,隊長。”
正在等待最終審判戰戰兢兢心虛氣短但強撐着不掉鍊子的男人愣住了,回過神後,他忽然放松了身體癱坐在椅子上。
果然,他賭對了。
他不用拘留,不用留案底,他的人生會一如既往地無波無瀾。
男人帶着一臉勝利的笑容,像是在嘲諷。
姜晴能感覺自己牽着的手在輕微的顫抖,她握緊宋瑤的手,對她搖搖頭。
沒關系,他不會得意太久的。
潘新發興奮且迫不及待地對警察說:“既然沒事了,那我能走了吧。”
張警官:“可以,但請您随時配合我們的後續調查。”
他站起身,雙手提了一下自己沾着機油的外套,整理着裝後,他又是那個平凡的路人。
潘新發是個小人,得志便猖狂,他輕蔑地路過姜晴和宋瑤。
“我說,有的人啊,是該死心了。”
“閑事别多管,管了又能怎樣,冤大頭一個,以後被人坑死了都不知道。”
男人還想啐兩口唾沫,但看站在炸毛女生旁邊的那個男生闆着一張冷冰冰的死人臉,像盯屍體一樣在盯着他,頓時又咽了回去。
算了算了,這口唾沫不唾也罷,咽回去吧。
姜晴看着男人走的潇灑又得瑟的背影,瞬間覺得拘留他都便宜他了,這種人進去吃什麼公家飯,他就應該去吃屎!
衆人看着男人走到會議室門口還不忘踹兩下門,順便還意有所指地回頭唾罵:“浪費時間,真晦氣。”
張警官聽到踹門的聲響,眉心緊擰,正準備提醒男人注意言行舉止,破壞公物是要罰款的,嚴重者也需要拘留。
她還未出聲,忽然就聽到了一道細微的聲音響起。
“是我。”
那聲音起初很微弱,後來越來越大,越來越響,到最後甚至要喊出聲來。
“他摸的是我,他性騷擾的也是我!”
張警官驚訝地轉頭,隻見從進來到現在一言未發的女生,擡起一張被淚水浸染的雪白面龐,死死盯着潘新發。
男人邁出去的一隻腳未落地,停滞在半空,他不可置信地回頭看來,看向那個從未被他放在眼裡的人。
女生分明在抖,可她的言語卻很堅定,像是有什麼給予了她力量,支撐着她一路前行。
潘新發的目光從交握的雙手攀岩而上,最後落在了兩張迥然不同的面頰上。
從事件發生後,他第一次這麼認真的觀察她們,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地觀察兩個女生。
一張蒼白落淚,一張驚訝微笑,明明是兩個人,可此刻,在他眼裡,兩張臉逐漸重合為一體。
這魔幻的視覺一時間讓他頭腦眩暈。
定格中,耳朵裡傳進了張警官清冷嚴厲的聲線,他人被拽回了現實世界。
“看來,你還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