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搖頭道：“我什麼也沒教給你，這錢我不能收。”

聞言，楊南楓拿着錢，走到對面，直接将錢塞進了沈七的雙肩包裡。

他的眼神忽地變堅定：“收下吧，沈老師，我一定會考上的。”

“不行......”沈七執意不肯收，伸手想将錢拿出來，卻被楊南楓按住了。

“你教了我很多，”他别開頭，也不敢和人對視，“你是我見過...最棒的體育老師。”

沈七一愣。

先是難以置信，這話從楊南楓的嘴巴裡說出來。後又覺得開心，他雖不想走體育生的路子，但開始尊重别人的夢想了。

情緒幾轉，最後隻是剩滿心的欣慰，因為這是他聽過最高的評價。

“哎呀好啦，兩個大男人，搞得肉麻兮兮的。”楊南楓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沈七看了看包裡的錢，沉思片刻才下定決心，誠懇道：“謝謝你，南楓，也替我謝謝叔叔。我确實缺錢，就不跟你假客氣了，以後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我一定竭盡全力。”

楊南楓才笑開：“你剛才自己說的啊，沈老師，家教不做了，還可以做朋友的。”

“當然，”沈七點頭，“不用叫沈老師了，你直接叫我沈七吧。”

楊南楓忽地好奇，托腮道：“我其實一直想問你，你為什麼叫沈七啊？是因為在家排行老七嘛？”

大約是氣氛緩和，楊南楓身上那份漫浪性格又回來：“你哥哥叫沈六？不會吧。”

對面的人緘默片刻，才平靜道：“我哥哥叫沈栖，栖息的栖，他去世後，我避開他的名諱，改名叫沈七，五六七的七。”

聽罷，楊南楓突然想打自己的嘴。滿腦子懊悔：“抱抱歉，你知道我這個人......有大病，你...你别跟我計較。”

沈七搖搖頭：“沒事。”

他隻是沒想到時隔多年，會在這樣一個場合，重新回答這個問題。

哥哥剛去世那幾年，媽媽總是不經意地喊出沈栖的名字，沒人答應，名字落地。

家裡一陣靜默。

片刻後，媽媽才擺手笑笑，說自己癡了，又忘記了，然後偷偷躲起來哭好一會。

沈七便求着爸爸，去改了名字。

媽媽再叫：沈栖，小栖。

他都答應，每一聲都有回應，每一聲都未落地。

*

和楊南楓分别後，沈七去了趟銀行，将錢存起來，點開餘額查詢。

卡上一共已經存了六萬七。

他不需要交學費，兼職掙的錢除了開掉每個月的生活費，其餘都存了起來。運氣好，進度比想象中要快很多很多。

晚上和童以沫一起吃飯，将這件事說了。

童以沫驚訝：“楊南楓的爸爸這麼大方啊！”

“是啊，我也沒想到。或許是南楓成熟了，他開心，也想讓我開心開心。”沈七笑道。

“哈哈哈，”童以沫也笑，“反正是好消息。”

說完，她從兜裡掏出手機，點開自己的付寶餘額，舉到沈七面前：“我也攢了這麼多了。”

她們的賬号運營很好，商單接的也多。即便開了工作室的房租，發了剪輯師的工資，再和黎薇平攤之後，她也攢到四萬多了。

“還有兩筆商單的傭金沒結呢，我掙得可不比你少。”童以沫驕傲。

沈七的語氣真誠：“你比我厲害多了，以沫。我這次純粹是運氣好。”

女生笑着湊近他，壓低聲音：“這樣就已經有十多萬了，我們一起努力，争取明年就幫阿姨重新站起來。”

沈七神色一凝，吃飯的動作都頓住，蹙着眉：“以沫，我......”

“别跟我說什麼你自己攢就行了，這份是我自己的心意，跟你沒關系。”童以沫瞪着他，堅決道，“沈七，你别小瞧我，即便我們不是男女朋友，我也會盡心幫阿姨的。”

從小到大，她和姥姥不知受了沈家父母多少幫助。

桌椅闆凳幾乎都是沈家叔叔打的。跳閘修閘，換個燈泡，修個水管更是不勝枚舉。童以沫在外讀書留姥姥一人在家，也是因為沈家父母，才能稍稍安心。

這些說小了是情，說大了全是恩。

她的語氣緩和了些，低聲道：“從前沒跟你說，是因為我覺得自己還沒有那個能力，光是賺學費和生活費就夠嗆了。可老天爺給了我這個機會，讓我乘上了自媒體的快車，我沒有理由坐視不管。”

話畢，兩人對視，一時間無言，忽地又雙雙笑起來，眼角眉梢都是溫情密意。

沈七緩緩牽起童以沫的手，溫聲道：“謝謝你，以沫。”

“不客氣。”

他們的根早就縱橫交錯，深入地下。是同一棵溫柔樹上，結出的兩顆溫柔果。

他們都對命運不太服氣，卻都願意埋下頭，在時代的洪流裡拼搏。

他們都曾失去至親，都被這世界冷落。反因飽嘗冷落，才對身邊的美好，都無比珍惜。

“對了，”沈七的大手搓着掌心裡的小手，問道：“快六月了，你今年想要什麼生日禮物？”

他不太會制造驚喜，更喜歡直截了當地問她想要什麼。

沈七補充道：“以前過生日的時候，姥姥也會陪在你身邊，今年隻有我了。”

童以沫仰起頭，作沉思态：“我想想哈。”

“不着急，慢慢想。”

童以沫的臉頰蓦然泛起一絲潮熱，小手反扣住沈七的大手。

望着沈七的眼睛，用低的不能再低的聲音，羞道：“沈七，你送我一場成人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