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沒開燈,照亮房間的是窗戶外滲入的月光。
在那面代替了整堵牆的大鏡子面前,芭蕾女孩孤獨的旋轉着,八音盒娃娃那樣一圈又一圈,哪怕沒有音樂,卻也無法停下。
她眼睛是黑色,眼眶都是暈開的煙熏妝,裙子也是黑色,裙邊破碎。
林狄不懂芭蕾或者音樂劇,所以他隻是在一旁看着。
比起體态優美的舞者,林狄更在意身上若有若無的壓力,剛才那陣讓肌肉發痛的寒涼已經滲入他的身體,沿着血液流淌,逐漸侵蝕他的力量。
更糟糕的是這個環境正若有若無的吸引着他,引誘他去關注周圍,放棄專注于檢查自身。
他像是在臘月寒冬裡穿着夏裝行走于雪中的瘋子。
知道自己要死了,又不知道。
女孩轉了一圈又一圈,姿态越來越優美,每一次踮起都如同即将随風而去般的輕盈,她的神情越來越迷離,逐漸失去了生命的光芒。
她死去了,留下枯枝爛葉的軀殼向後傾倒,歪歪斜斜的紮在地上。
林狄看着女孩以足以折斷腰椎的角度向後下腰,最後蹬直了腿,腦袋抵着地面,腹部朝天,枯瘦的肋骨下形成一片凹陷,像碗,又像嘴。
在凹陷的陰影中有某種東西正在被孕育。
那東西戳着女孩的腹部,撐起表皮,不斷向外用力,像是有無數人在從内部用力拍打女孩的腹部,想要從中掙脫,這些越看越像是手的東西很快就撕開那被撐到透明的皮膚,依次伸出。
手一隻一隻的拍打在地面,共同将女孩被折斷的身體撐起到将近兩米的高度。
此時女孩的身體也不再是單純的人樣,她再次倒轉,腦袋折進胸膛,後脖子裂開,探出帶着毒牙的螯肢,肩胛處更是張開了無數隻小黑豆子似的眼珠子,齊刷刷的盯住了林狄。
林狄數了一下,那些手總共有八隻。
每隻手都又細又長,像是沒有任何脂肪,隻有肌肉、青筋和硬邦邦的骨頭,關節粗大,肌肉卻很少,給人的感覺又瘦弱,又莫名的有種強大的壓迫感。
林狄收攏指尖。
這屋内太過空蕩,可以作為武器的東西非常有限。
鏡子,或者橫杆扶手。
擊碎鏡子确實是個簡單快速的辦法,可此時林狄手邊沒有更多的輔助道具,靠着衣服纏住手掌來握住鏡子碎片不算是優解,布料的阻隔能力有限,還是會或多或少的傷到手心,而且玻璃碎片的長度注定隻能作為近戰或者一次性投擲武器來用,達不到林狄喜歡的效果。
還是木質的長杆更好。
林狄翻身躲開了蜘蛛腿的刺擊,來到牆角,蜘蛛跳上了牆,林狄不顧頭頂上窸窸窣窣的聲響逐漸靠近,集中注意力猛地踹在扶手的固定夾上。
不出他所料,這裡果然是松動的。
不僅是這一處,整根橫杆的固定都是松動的,而且斷掉後自然的裂成長短不一的兩段,完美解決整根橫杆過長在有限的空間裡舞動不開的問題。
如果副本是個寫好的劇本,那麼作者一定額外喜歡玩家被逼到絕境,在死亡的壓力下絕地反擊的戲碼。
蜘蛛從他後方垂了下來,舞動的螯肢和幾隻纖細些的短爪小幅度顫着,蠢蠢欲動,迫不及待的想要立刻将嘴邊的大餐送入口中。
林狄哪裡會給它機會。
他挑了根長度更順手一些的杆橫在腰側,突然的掄了起來,杆子如蛇般纏着他的腰向後,又突兀的往上一挑,正好刺在蜘蛛的下颚底部,随着林狄也跟着轉過身子繼續送力,愣是将蜘蛛頂得向後翻了出去。
蜘蛛的身體翻出去了,長長的手卻依然能夠活動,四隻手去撐地面,兩隻手來抓林狄,還剩下兩隻伺機而動,突然的探向林狄手中的長杆。
林狄打回了試圖搶走武器的那兩隻手,又側身躲開了蜘蛛的糾纏。
麻煩的是這隻怪物所擁有的行動力還遠不止如此。
女孩後脖子裂口構成的蜘蛛嘴顫了顫,那對螯肢向前探出來,做着進食前的預備動作。
這意味着蜘蛛的攻擊欲望強烈。
林狄的長杆被一隻手握住了。
這隻蜘蛛怪物其實隻需要兩隻手就能維持平衡,剛才還撐在地上的手突然就揮到了林狄眼前,林狄抽出杆子去擋,被對方抓住,眨眼的功夫又一隻手到了眼前。
這次林狄沒有躲,任由這隻手死死握住了肩膀的位置。
蜘蛛發出興奮的嘯聲,整個身體壓了過來,試圖将林狄往牆上撞過去,無奈林狄的力量比它以為的更大,而且站的很穩,雙腿紮根了似的定在原地。
這股抵抗并未持續太久,林狄的力量有所松懈。
寒冷的感覺依然不斷啃咬着林狄的身體,而且每次用力後身體都會更冷一分,于是林狄改變了戰鬥方式,他先是松開一些力氣,讓蜘蛛将他推出去,然後猛地刹住。
兩廂純粹的力量撞在一起。
林狄的鞋底被踩死,用力摩擦在木地闆上。
一陣嘎吱聲過去,蜘蛛沒能讓林狄靠到牆邊,林狄也沒能站穩在原地。
蜘蛛施加的力量因為林狄的抵抗而被迫改變方向,最終它将林狄按在了鏡子上。
巨大的力量将鏡子當場撞破,碎鑽般的光點四散開,還帶着一陣飛濺的血沫。